对于中国国民党而言,中山陵的修筑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它体现着国民党对孙中山的尊崇,也是保持国民党统一整体的一种向心力。如今,中山陵已成为南京著名旅游点,但谁也不会想到,当年在修筑该陵墓时,却在南京城引发了一场令人匪夷所思的妖术恐慌。
修陵谣言
中山陵于1926年1月15日在南京紫金山正式破土动工,但因交通受阻,军阀混战,使得工程不断被延宕。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开始大规模陵园建设,特别是1928年3月负责中山陵工程的葬事筹备委员会召开会议,决定加快进度,以便尽快将孙中山的灵柩移至紫金山安葬。
3月底的一天,住在南京下关一带的姚张氏带着一岁多的儿子坐马车去了城东,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城西北的家中。当晚,孩子开始发烧。姚张氏以为早春料峭,小孩子受了寒气,便请大夫抓了驱寒的药。
然而,第二天小孩高烧不退,开始呕吐,身上还出现了类似淤青的斑点。姚家人开始惊慌。姚张氏原本是姚家女佣,因少奶奶没有生育,她做了姚家少爷的二房,这才为姚家添了一个男丁。当他们得知姚张氏头天带小孩去了城东,顿时感到大祸临头。一向很少出门的姚张氏,不晓得南京城里正在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叫魂”(即将人的灵魂摄去他用,而被摄者将因为失去自身的灵魂而很快死亡)传说。据说，中山陵即将落成,但要使其坚固耐久,防止石坟垮塌,需要摄取多名儿童的灵魂来顶住大梁。谣言一出,金陵城人心惶惶,大家纷纷严诫子女不要轻易出门,而且为了抵御术士摄魂,还采取了多种避邪措施来防止孩子的魂被摄去顶了中山陵的房梁。
“妖妇”摄魂
尽管南京市政府相关部门对此发布了告示,称此纯为无稽之谈,希望市民不要轻信。但事情总是越描越黑。很快,又传出新的谣言,称南京最近来了很多暗施邪术的“妖妇”,她们法术高强,常装作卖布卖菜之人,到处施行妖术,摄取魂魄。很多市民在极度戒备的心理支配之下,见到长相奇特的流浪贫苦老妇,第一反应就将此人定为摄人魂魄之术士,对其谩骂围殴并扭送警察局。此类案件有时一日数起,严重影响了社会秩序。更离奇的是,从她们身上居然真能搜出玻璃瓶、黄纸符等作法用的器具。
两天后的一出摄魂事件让谣言变得愈发可信,在市民间引发了更大的恐慌。白兰花家住闸口,她8岁的儿子在街口与伙伴们玩耍。有一个妇女走到他身旁,摸他的头,问他叫什么名字,还给了他3块面包。然后,这个妇女转身离去。孩子的脸色立刻变成了紫色,四肢不再动弹,身体僵直。愤怒的路人追赶这个邪恶的妇人,终于在摆渡口追上了她,扭送到警局。警察从她身上搜出两个玻璃瓶,里面分别藏着红色和绿色的丝线、纸人。但后来,经警察局稍作审查,发现此妇人并没布施法术,一切只是误会,便将其释放。不料此举,更是引发了市民的无端猜测,称警察局对这些妖人“不予严办,随捉随放”,乃有意放纵妖人摄魂,为中山陵的完工做准备。
谣言失控
在此期间,谣言内容出现了几次变化。当时南京已被定为民国的首都,取代北京成为中国的政治中心,南京也随之展开了大规模的市政建设。
南京市警察局为了掌握市民的户口情况,对常住的市民进行了户口调查。而教育局正好也需要得到南京市当时学龄儿童的数量,以便确定未来教育经费的分配及学校的开设,所以便委托警察局代为登记每户人家的6岁至12岁学龄儿童的情况。不料此举被人当作“把柄”,称官方为了摄取儿童魂魄,特前来登记将摄取儿童的数量。流言纷纷之下,市民对警察局此次进行的登记采取了抵制态度,没能拿到学龄儿童的数据。
除了将儿童的魂魄摄去修筑中山陵外,还谣传官方将拿一些魂魄去做“阴兵”来协助军队作战。为了统一全国,1928年4月初,南京政府开始了著名的“第二次北伐”。此次作战,需要兵力众多,南京市民间便有传言,为了弥补兵员不足,蒋介石将一些被摄取的魂魄携至部队,利用术士作法,化为阴兵,协助北伐军作战,据说目前尚需阴兵多名云云。此类叫魂的谣传影响不小,连在前方指挥作战的蒋介石也得知此事,而特地致电南京卫戍司令部询问相关情况。
在社会性恐慌压力下,普通市民为了自保,纷纷提高对一些长相奇特之人的戒备,并将有施法嫌疑的人扭送至警察局。但一些不法分子却将其视为发财的良机,他们以抓术士为名,对过往商旅见财起意,百般敲诈勒索,勒索不成,便借口其有妖术嫌疑,对他们殴打谩骂。南京城内秩序一时混乱不堪。
政府辟谣解迷信
日趋混乱的局势也引起了南京市政当局的高度重视。时任南京市长的何民魂责成市教育局和警察局迅速辟谣,召开南京市各团体代表会议“详慎研究”妖术恐慌问题，并抓捕相关造谣者。1928年4月17日,南京市警察局对被扭送来的老妇进行严加审讯,还专访了被“摄魂”的受害人,询问相关情况,发现这些人并未有何异常举动及反应,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要么身体虚弱,要么就是精神曾受刺激导致说话颠三倒四。
为破除谣言,警察局人员和各团体代表公开审讯被拘捕之“邪姑”马氏与被害者鲁氏。马氏时年50岁,丈夫早故,以卖花为生,在马号(地名)因被认为是摄人魂魄之术士,遭人围殴。经审讯发现,此妇人品端正,“实属良好老姑”,并无妖邪事情。接着传讯受害人鲁氏,鲁氏称家住淮城东乡,时年30岁,因出门见马氏被群殴,遂前往围观,混乱之下,被众人认定为遭受摄魂之受害者,其实并无此事,身体也没有什么发热等异常情况出现。警察人员当众将马氏无罪开释。
南京卫戍司令部专门就此发布告示,称所谓妖术摄魂,“简直无稽可笑到了万分”。认为此类谣言的纷起,与天气暖寒不定致使疾病流行有关,一般民众不究其根源,以为这是妖术作祟,“一人唱之,众人和之”,三人成虎,使得稍有知识的人“也不免为之谣惑”,恐惧感遂传遍全城。此外,告示还说,希望民众不要相信此等邪说,同时表示要严厉缉拿制造此类谣言的不法分子,一旦拿获,即严厉惩办,以儆效尤。
由于传言教育局登记儿童数目是为了给中山陵摄取魂魄,对此,教育局特出面辟谣,教育局长表示此传闻更是滑稽,他称：“如果世界上真有此类妖术,来要你们小孩子的命或灵魂,还来公开调查么?早就秘密地捉将去了。”教育局表示,为了避免以讹传讹,希望民众都能将自家小孩肩膀上的红布取下,“以祛迷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南京市政当局的大力辟谣下,南京市民也慢慢发现,实际上并未有人因摄魂而死亡。警察局后来也抓获了一些想借机谋财的不法分子,他们的供词更是对妖术传言的荒诞做出了有力的证明。至此,这场规模不小的“叫魂”恐慌终于渐渐地平息下去,慢慢地被南京市民所淡忘了。
选自《良友周报》
201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