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T恤、圆眼镜,先生端坐在民宿3号背靠河边的位子上,一座石拱桥穿插其间,上面站满了络绎不绝的游客。自拍神器不停举起,闪光灯的光点甚至打进了屋子。在我们进去前,5名年轻助手已经落座,他们一整天都在规划美术馆的建设,11月就要开张。一个中心、5个散点的布局天然地形成了一个场,屁股挨凳子的一瞬,我猛然惊觉自己正加入青年同盟会,同行的4个90后落座后,这种即视感更为强烈。于是,4个90后和6个80后,就这么围绕着这个50后,等着他传递革命讯息。
出生于1994年的饮真拿出一条黄鹤楼感恩,绕过木桌子,递给先生,先生当场拆开分给了大家。接着,24岁的赵云拿出自己做的古宣,先生在桌上铺开,赞叹不已。我拿出刚刚出版的书,从两张桌子的一端双手递到了另一端,先生捧起书,把封面和背面的导语读了出来,有玩味的意思,也有邀请大家共同品鉴的意味。
献宝环节结束,菜一个个端了上来。“你们看,他像不像民国人?”先生指着在纽约学哲学的饮真,“他倒像古代人,一看就是扬州八怪!”先生又指着在德云社说相声的来自扬州的赵云。“你是学考古的,那为什么现在兵马俑这些都没全挖出来?”在英国学考古的小叶说:“我学的是史前文明。”“你是画什么画的?”先生问在纽约帕金森学设计的斑比。“我画插画。”“当年我也画过,那个时候叫连环画,很多厉害的人都画过。”“我跟我父亲现在关系都不好,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法面对自己的父母,你这书有意思。”先生跟我说。
一边吃菜,先生一边轻轻地问我们一行五人,时不时夹带几句“我操”,我们都尽可能诚恳地回答,他有种不冷落在场每一个年轻人的能力,按赵云的话说,这是情商极高的表现。而在先生没有提问的时候,大家就埋头吃菜,他的助手有些谨小慎微,年轻人的精气神都收得好好的。
坐在先生边上的是他的长期助手小戴,一个贵州山区出来的孩子,读完初中,一路端盘子端到这座江南水乡,然后遇到了先生的先生,陪他度过了人生的最后4年,在这个过程中经点拨竟画起了画。之后先生想为自己的先生建个故居展览馆,找到小戴,大致意思理清楚后,先生就走了,回来发现小戴一个人竟然就把故居搞了起来。
晚上一个小学老师约了先生,据说已经约了一年。她自己是一个教育刊物的副主编,背后有一个教师们自发成立的组织,目的是推进中国的教育改革。在房间里,她架起了小DV,想让先生回答一些老师们提出的问题,全都写在了纸上,其中一个是:“我想培养出这个时代的大师,应该在哪些方面下功夫?”
“大师是脱离教育体制的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现在这个美术馆招人,一百多份简历递过来,7成都没法用,有的写邮件,洋洋洒洒几千字,里面都是概念,我就说你这每个字都对,但全是废话。还有一个专业是博物馆学,来试用了一段时间,我不得不请他走。全是理论。我现在需要的是扎扎实实干事的人,就像小戴这样的,所以我说教育只是给一般人准备的,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但真正的大师不需要教育,他需要的只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然后自己就开窍了,接下来就是不停地琢磨和钻研,等到身边所有人都放弃了,他还像个傻逼一样继续,这就成了大师。”
我们在旁听得直想叫好,而先生的话对于年轻人总是充满魔力,尽管他有时候讲的只不过是一个未经驯化的大脑通过自己探索所知道的常识。
文 悉达多 编辑 翁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