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一次的尝试是有些慌乱的。《厚街》是一部窄幅作品,并不是周浩想要通过窄幅的画面体现电影效果,而是因为他错误地在拍摄时给每个画面添加了时间码,只能在后期裁掉。那时候的周浩不知道拍片需要外接麦克风,也不知道怎么调节摄像机,只能“一切凭直觉”,最初的好长一段时间需要一边拍摄,一边打电话给同事:怎么调白平衡啊?
相比于拍摄技巧上的困惑,更多的困惑是一个终极问题——到底什么叫作纪录呢?
“我们做纪录片的人都想去还原真实,我们还原得越真越好,越能够窥视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你是最牛的。记者有时候就想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实际上做过记者就会知道,那都是自己架构出来的。记者永远只告诉你他认为他应该告诉你的事情,他永远会隐去他认为他不应该告诉你的事情,这里面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个人的感情色彩在里面。他是有选择性的,我以为纪录片会好一点,但其实纪录片也类似,你给观众呈现的东西,观众到底怎么去感受呢?你既然又不是真实,那怎么办呢?”周浩说。
“现在我觉得,真诚比真实更重要。你只有不装,特别真诚地去面对你的主题,沉下心来去观察一个事情。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不喜欢看一些节目,包括现在中国的一些电影?电影有导演创造成分在里面,生活不是这样的,我不想看这样的生活。你为什么要架构一个很难引起我共鸣的世界?我是觉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探索真实,探索事实的原貌是什么样子,你探索的结果也许跟我相背离,完全不同。但没关系,如果我能看见你是以一个特别真诚的心去做这件事情,这种去探索的态度其实可能会感染观众。”
想通了这件事以后,拍摄纪录片就变成了简单而直接的事情。很多起初对他来说的拍摄困难,现在周浩都有了异常简单的解决办法:
——对方老看镜头怎么办?那就把看镜头的画面都剪掉。
——对方不同意拍摄怎么办?那就换一个人。
——对方问我要成片怎么办?那就给他看。
“很多人问我,你为什么能拍这么些不可思议的题材。其实真的没什么诀窍,就是真实直接地告诉对方,我想做什么,不需要用招儿,而且不需要骗别人。大多数的时候就是我跟他说‘我能来拍你吗’,他说‘可以你来吧’,就这么简单。”周浩笑着说,“也可能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平凡的脸,不英俊潇洒,但是也不至于太丑陋,它不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可能让他感觉像他生活中日常遇到的人吧,让他觉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