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45岁的瑞士人因凡蒂诺当选新一届国际足联主席，在这个高度集权又身败名裂的国际组织中，这名原欧足联秘书长踏过普拉蒂尼和布拉特的阴霾，目光向前。但这名此前因欧足联赛事抽签主持人身份被大家所记住的人，其身世并不被世人所熟知。
普拉蒂尼的B计划
“命运有时确实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几个月前我甚至都没想过竞选。”因凡蒂诺在2月26日的大选第二轮中获得115票，压倒88票的巴林籍亚足联主席萨尔曼，成为第九任国际足联主席。当选后因凡蒂诺激动得热泪盈眶：“国际足联进入了一个新时代，翻开了新的一页，我们要让足球回到国际足联的中心，重树国际足联的公信力和形象，恢复信誉。”然而在当选讲话中，经普拉蒂尼一手提拔起来的因凡蒂诺一句都没有提到普拉蒂尼。
布拉特因国际足联高管的贪腐案在自己第五次连任国际足联主席仅四天后辞职，此后普拉蒂尼始终是下届国际足联主席的不二人选。但去年9月25日，当普拉蒂尼因从布拉特那里收取180万欧元“劳务费”而被调查之后，因凡蒂诺就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有亲和力、有幽默感，但也很坚决。”在欧足联与因凡蒂诺长期共事的菲利普·迪亚洛（Philippe Diallo）如此评价道，“他在普拉蒂尼出事的情况下抓住了机会。”去年10月初，普拉蒂尼的前途还没有最终确定，在多方上诉的情况下普拉蒂尼依然存在翻盘并继续参选下届国际足联主席的可能。也正因此，多国足协主席还在迟疑是否需要作为替补候选人以等待普拉蒂尼的最终处罚结果时，因凡蒂诺决定从幕后走到台前。10月26日，在欧足联执委会的支持下，因凡蒂诺宣布成为国际足联主席候选人，当时的他被众人视为普拉蒂尼的“B计划”。
但普拉蒂尼曾经说过秘书不应该去竞选主席之职。尽管因凡蒂诺作为欧足联的二号人物此前始终表示绝对支持普拉蒂尼，并要通过合法程序帮助他洗清罪名，但对深陷困难的普拉蒂尼来说，因凡蒂诺宣布参选国际足联主席无异于背后中刀。尽管随后国际足联对普拉蒂尼的8年禁足令减至6年，普拉蒂尼也最终放弃了参加国际足联主席竞选的机会，但显然因凡蒂诺不能被视为普拉蒂尼的延续。“普拉蒂尼将他视为左膀右臂，但他却暗自做了政治勾当。”一名普拉蒂尼的亲信曾这样说道。
“没去苏黎世真是可惜，那里的气候现在很好。”在大选的同时，普拉蒂尼在自己地中海旁的别墅里发出如此感慨。“我们一起共事了9年，因凡蒂诺是一个埋头苦干的人，我对他有信心。他有野心，竞选国际足联主席不能没有野心。他也有能力。无论如何，我们拭目以待，只有在工作中我们才能看清一个人。”普拉蒂尼的话意味深长。
早在去年10月26日因凡蒂诺接替普拉蒂尼竞选国际足联主席后，为了拉选票从去年底至大选前他去了70个国家，与150名各地足协主席谈过话。此次大选中，欧洲和南美洲都是因凡蒂诺的支持者，而萨尔曼则拥有非洲的支持。此次是国际足联42年来第一次选举进入第二轮。显然因凡蒂诺很懂得竞选，第一轮阿里王子获得了27票被淘汰，萨尔曼以微弱劣势与因凡蒂诺一同进入第二轮。而在拉票斡旋之后，第二轮因凡蒂诺以27票的优势击败萨尔曼最终当选国际足联主席。在他当选国际足联主席当晚，布拉特也向他继任者的“战略及外交能力”致意。
雄心与勤奋
当因凡蒂诺去年10月26日宣布竞选国际足联主席之后，欧足联公关部才开始通过邮件向记者们发送他们秘书长的简历。除了为欧足联赛事抽签，公众对他知之甚少。
因凡蒂诺对足球有着超常的热爱，曾与他一起主持过欧罗巴联赛抽签仪式的英国人达伦·图莱特（Darren Tullet）说过：“他对足球历史有着令人惊讶的了解。每年抽签直播前我们都会彩排，每抽到一支球队，他都有很多故事可讲，他会告诉你1968年的联盟杯决赛上埃因霍温击败了巴斯蒂亚。”
因凡蒂诺出生于瑞士布里格，与布拉特的老家韦斯普只相距10公里。他的父母是来自意大利雷吉奥的移民，父亲经营着一家报亭，家里收入并不多。在弗莱堡大学学习法律期间，因凡蒂诺也曾打工来支付学校的学费。足球是因凡蒂诺从小的梦想，但他很早就认清了自己没有踢球的天分，他曾参加过瑞士的第四级联赛，这是他作为球员的最高成就。
毕业后他成了律师。作为律师，因凡蒂诺打过最著名的官司是1997年瑞士球队锡永因莫斯科斯巴达队的球门横梁高度不合格而提起的上诉，他那时担任锡永队的上诉律师。
因凡蒂诺在瑞士纳沙泰尔大学教法律课程，随后在隶属于该校的国际体育研究中心担任秘书长，为足联官员们教授法律，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他认识了瑞典人伦纳特·约翰松（Lennart Johansson），后者在1990至2007年是欧足联主席。获得约翰松赏识的因凡蒂诺2000年进入欧足联，负责法务和商业工作。彼时的欧足联主席约翰松将因凡蒂诺视为亲信，2007年任命后者为欧足联法务总监，这段时间他与欧盟、欧洲委员会和各国政府密切地打交道，政治能力也获得了充分提升。
聪明和擅长交际是所有人对他的印象。每次他主持的新闻发布会，都可以自如地喊出每名记者的名字。地缘优势让他从小就精通英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此外他在马德里为西班牙足协工作的一年里学会了西班牙语，黎巴嫩妻子则让他熟练掌握阿拉伯语。“他是个特别搞笑的人。”图莱特说，“他对每个人都很和善，并且经常会在录节目之前开一些小玩笑。他那么高的职位，早就不需要在电视摄像机前为赛事抽签，但他热爱足球、享受其中，所以他没要求别人做这事。”
就在2007年因凡蒂诺被任命为欧足联法务总监几个月后，普拉蒂尼在大选中击败约翰松成为新任欧足联主席，因凡蒂诺很快又成了普拉蒂尼的亲信。在为欧足联秘书长大卫·泰勒（David Taylor）做助理工作了一阵之后，2009年他顶替前者，被任命为欧足联秘书长，正式在欧足联成为普拉蒂尼一人之下的人物。“因凡蒂诺确实是普拉蒂尼的人，普拉蒂尼完全信任他。”图莱特回忆道。布拉特在他的前任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手底下干了17年秘书长，而因凡蒂诺在普拉蒂尼手底下干了9年。
此时的因凡蒂诺经常被普拉蒂尼派去调解欧足联与国际足联的小冲突。2015年4月，在希腊足球圈出现大量贪腐丑闻的情况下，当时的希腊政府希望通过一纸改革议案让希腊取消、退出所有国际体育赛事。普拉蒂尼派因凡蒂诺去希腊调停，希腊体育部副部长斯塔夫罗斯·孔托尼斯（Stavros Kontonis）曾一度喊出：“我们不会因国际足联和欧足联的意志而改变我们国家的体育政策，我们不接受最后通牒的威胁。”但一个月后，当体育部的改革议案递交到议会时，所有对欧足联不利的极端条款已经全被删除。因凡蒂诺经常这样不动声色地完成所有任务。
此外因凡蒂诺还帮助普拉蒂尼推行财政公平原则，并获得了欧洲豪门的信任和支持。而欧洲杯扩军至24支球队更是因凡蒂诺一手操办的。当然，除了坚决，因凡蒂诺也有妥协的时候。“国际职业足球运动员工会曾经和欧足联进行过谈判，希望可以为在欧洲踢球的人确定一份合同最低工资，这也是普拉蒂尼的主意，但因凡蒂诺不敢反对各国足协和俱乐部的施压，最终最低工资并没有实行。”国际职业足球运动员工会（FIFPro）的主席菲利普·皮亚特（Philippe Piat）如此回忆道。
最“干净”的主席
就在国际足联主席竞选的同时，除了竞选大厅被记者们堵得水泄不通，在苏黎世还有另一处地方也挤满了记者，那就是巴尔拉克酒店（Baur au Lac）。2015年5月27日，就在布拉特第五次连任国际足联主席48小时之前，瑞士警方在美国FBI要求下从这家豪华酒店中带走了7名涉嫌贪腐的国际足联高级官员。紧接着12月3日，同样的地点，两名国际足联副主席被逮捕。而今这家酒店依然挤满了记者，他们想采访酒店总经理安德里亚·康拉德（Andrea Kracht）的要求并没有获得同意，显然国际足联贪腐丑闻的阴影根本没有消逝。
与其他候选人相比，因凡蒂诺是最“干净”的人，出身律师和专业职员的他并没有太多行政方面的利益瓜葛，没有任何直接为国际足联工作的背景，反而成了因凡蒂诺这次最终参选获胜的关键。反观原本的热门人选萨尔曼，则因2011年巴林国内的政治事件而饱受争议，此外他还涉嫌于2009年挪用公款为自己竞选国际足联执行委员会委员造势。
对国际足联腐败案的调查还远没有结束，这是因凡蒂诺当选新主席后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在现实生活中，当出现问题，我们或者逃避或者主动面对。”因凡蒂诺在此次竞选演讲中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在面对美国FBI调查的同时，国际足联自己内部也在展开调查，布拉特和普拉蒂尼也正因此才被停职禁足。FBI和瑞士司法机构的调查已经使39人和两家公司浮出水面，然而调查还在继续。显然因凡蒂诺对这些调查是最熟悉的人，去年7月份他以欧足联代表的身份进入国际足联改革委员会，这一组织的建立就是为了应对去年5月份的国际足联丑闻，这一背景也将为面对继续调查的国际足联获得主动权。
因凡蒂诺有着自己的改革雄心。“我们将重塑国际足联的形象。”他在竞选承诺中曾表示将大力支援中小国家和地区的足协，在介绍亚洲部分时特意将中国足球作为重点。他还主导将目前参加世界杯决赛圈的球队数量从32支增加到40支球队，并承诺从现在至2019年初他任期结束时，每年国际足联给各地足协拨款500万美元，给六大足联的拨款也增加到4000万美元，每个足协还有100万美元的差旅费。“为了足球的发展，投资12亿美元并不是件值得讨论的事情。”因凡蒂诺这样说道，“那是你们的钱，不是国际足联主席的钱！”这句话，曾经引起竞选大厅内热烈的掌声。
但也许他的改革计划过于理想。由于是接替辞职的布拉特，因此因凡蒂诺的任期只有不到4年，推行改革措施依然时间紧迫。而国际足联临时秘书长马库斯·卡特纳（Markus Kattner）就认为国际足联现在处于“艰难经济状况”，据内部人士消息，2015年国际足联实际上亏损了1.08亿美元。
此次在投票选出主席的同时，国际足联还投票通过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国际足联的行政与管理职能分开，FIFA执委会改组为FIFA理事会，专门负责制定国际足联的总体战略方针，总秘书处则监督有效执行这些战略方针所需的运作和商业行为。此外限制足联主席和委员会成员的任期最长12年，而包括足联主席在内的高管均要公开个人薪酬。
作为国际足联执委会成员的因凡蒂诺也许做出了某种程度的妥协。皮亚特认为，其实早在布拉特下马之后的权力空窗期，国际足联执委会就已经掌权，而如今行政与管理职能的分开更是进一步削弱国际足联主席的权力。“不管谁当选，我都希望国际足联主席不会成为执委会的木偶，不应该让执委会完全掌控国际足联。”普拉蒂尼曾这样说道，他是当初唯一反对这项削弱权力政策的人。
此外因凡蒂诺还需要面对2018和2022年两届世界杯举办权的棘手问题。在美国FBI和瑞士司法部门展开的调查中，这两届世界杯举办国的分配也存在舞弊的嫌疑。但因凡蒂诺在当选之后表示不想推翻两国的主办权。“现在是时候由2018年的俄罗斯和2022年的卡塔尔组织起最棒的世界杯了。”显然他想改变国际足联，但并不想完全推翻它。
文 张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