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跟她谈离婚时，她半开玩笑地说:你先给我找好下一家，我就答应离。她在想:即使他在外边真有女人，还是能挽回的。因为她始终相信，男人就是顽皮的孩子，在外头玩累了玩腻了，自然就回头找娘。她也相信自己就是家里那个他需要的娘。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还不见男人回头。开始，他想从精神上打败她，给她发信息说自己怎么怎么对她没感情，怎么怎么对另外的她有感情，没用。接着，就想从金钱上诱惑她，数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一再加大，大到他力所不能及的数字时，她答应了。他从心底里鄙视她，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为了多拿钱吗?她从心底里期盼着，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也许会回头。
僵持不久，他就凑足了钱，满满一大袋子，足有二十多斤重，崭新的百元钞，她一辈子也挣不到的数目。
他眼里带着鄙夷，手里提着钱袋，身边还站着个崭新的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她不打算着眼看那肚子，但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于是怨恨起自己不争气的肚皮来，结婚整整十年，怎么就不见动静!
这是你要的!
男人把钱往她眼前一扔，熟悉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的境况里，她惊愕着伸手去接，地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似的，猛地把钱袋子一拽。她的手使劲一沉，心也使劲一沉，想:难道地心也变贪了?她又想起那场关于人世间贪欲的辩论赛:贪财，贪色，贪权……
那时，她是地质大学的高才生，他也是。因为一次辩论赛站在同一个台上，他们分别作为正反方代表参赛，主题就是人性的贪欲。她是反方，主张人性本贪;他是正方，主张人性不贪。辩论到最后，每人发表一句参赛感言，他说的话博得众彩:哪怕人世间贪欲横流，地心也是不贪的，我们来自××地质学院的每个人也是不贪的!
她就此记下了这个对手。
接了钱，她就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他说，明天民政局见。说完，转身要走。
她说，等一下。提上钱往屋里走去。她出来时，手上依旧提着装钱的纸袋子，一股酒精味也跟随她出了大门。
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呆呆地看着。
只见她把袋子轻轻往地上一放，像放置易碎的瓷器，小心、虔诚到像参拜。她边展开袋子边说:让我帮你复习一遍大学时的辩论赛主题吧。
说完，只见她轻轻将手里的打火机一按，啪的一声，一团火光随着一张扔进袋子的百元大钞升腾起来，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抢救，还没够着，就被欢快跳跃的火焰弹了回来。
火光中，几朵急性子的灰烬飘摇着升腾起来，像一只只黑蝴蝶在翩翩起舞。
看着一堆灰烬，她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买的。说完，起身，对他摆摆手说了再见，转身进屋。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黑色风衣正是她当年在辩论赛场上穿的那件。他当初就被她的优雅吸引，那时她是众人眼里“优雅的黑蝴蝶”，是他心中的女神。
他惊疑的目光镶嵌在她婀娜的背影上，她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优雅地飘洒过来:明天上午，民政局，八点整。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筹到的上百万元人民币顷刻化为灰烬，他不禁气急败坏地骂道:混蛋!
这时，进屋的女人手提个塑料袋再次出门，神色坦然地站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爱钱，我还知道焚烧人民币犯法，刚才烧的都是百元阴币……说完，左手上举，右手一抓塑料袋的底部，双手位置猛地一倒，整捆整捆的百元大钞迫不及待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