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村的刘安和刘三闹是邻居，五十来岁。今年鸭梨大丰收可却不好卖，家家户户看着一堆堆的梨烂去，心里着急。三闹出门多，他听说离这儿的涞源县是山区，没有梨树，可那的旱地多，种的玉米多，用梨换玉米也是个好法，他和刘安商量了一番，决定各拉一车去卖。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用自个的手扶拖拉机拉了一车向离这儿三百多里的涞源县出发了。
这条路虽说是柏油马路，可多半是山路，围着山转圈，马路又挺窄，刚好能岔过车，山路下面就是山谷，没走过的真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刘安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更没走过这样的山路，三闹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两眼瞪圆，死死地注视着前方。
中途没敢停歇，一口气开了足足十几个小时，傍晚时分才终于到了涞源县城。他们找了个旅馆，又吃了点饭，早累得散架了。
天刚蒙蒙亮，三闹就把刘安叫了起来，饭也没吃，发动了车向一个小村庄开去了。他们就想早早换完回家。
小山村不大，大约有百十来户，住在山坳里，四周都是大山丘陵。一进村三闹就开始吆喝：“换梨喽，连卖带换……换梨喽，一斤棒子换二斤…”
有几个人过来搭讪，两人灭了车。物以稀为俏，很快妇女们，小孩们，老头儿们纷纷围过来，有换的，有卖的，但大多数换得多。一顿饭得工夫，三闹的换下去一大多半，可刘安木讷不会说，换得不多。又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这回人多，一下子三闹的换没了，刘安还剩下百十来斤。日过晌午，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刘安着急，开车往前走，三闹空着车紧跟着，不时地还替刘安吆喝两声。
最后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走了出来，换了五十二斤，背回了家，不一会儿背出一袋玉米来：“我在家称了，二斤换一斤，五十二斤，一百零四斤棒子。”刘安本来就帐口儿不清，大脑又懵懂懂得，别人换了梨背回家再背出玉米来，他顾不上称，有多少算多少就倒入车箱内的大布袋里，他觉得山里的人们挺实在的。
那妇女走远了，坐在刘安驾驶座上的三闹急忙凑到他的耳朵旁小声说：“快，摇车，走人。”
“咋了？”刘安疑惑不解。
“你说咋了，刚才那娘儿换了你五十二斤，给了你一百零四斤，她肯定听成二斤棒子换一斤了，咱捡了个便宜还不快走，等会儿找上门来，非揍你不可。”三闹一边说一边走到后面去开他的车。刘安不知所措，下车来去摇车。车响了，三闹一松离合，嗖地向前跑了。刘安紧跟着跑。
两人惶恐不安，恐怕人家追上来，开的疯快。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们已跑出百十来里，才松了口气，车速慢了下来。看到一段比较宽敞的马路，他们靠边停了下来。卷了掴烟，吃了几个剩梨。
“饿了不，前面有个小饭馆？”三闹问。
“我才吃了梨不饿，敢明儿到家再吃吧。”刘安舍不的。
“那，……天快黑了，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上，注意点，晚上大车灯忒亮。”三闹又发动了车。
天黑了，大车灯一照，他们就不敢走，等过去了才加大油门向前冲。
一股股凉风吹来，已到了半夜时分。他们又绕上山路转着。过了半夜路上的车很少了，三闹开快了，转了几圈，回头一看，刘安的车没跟上来，他靠山边住了车，等着。一会儿，两会儿，……二十来分钟了，还看不见他的灯光。坏了，出事了。三闹心里一咯噔，把车好不容易地掉过头往回跑。慢慢地，慢慢地开，不断地望山谷下看上一眼。突然车灯照到了前面的拖拉机，车在一旁灭了火，刘安站在一棵柿子树下和一个男人交涉着。三闹没有灭车急忙走了过去。
原来刘安来时就看到山路边上，山坳里到处都是柿子树，树上，树下，山路边到处都是柿子，还一堆堆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刘安心里琢磨着回来时捡上几个。正当他把十几个柿子抱上车要走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人，硬说他偷柿子，非得扣了车不可。
三闹借着拖拉机的灯光，看到刘安的车上确实放着十几个柿子，另外还有两大块煤，足有五六十斤重。什么也别说了，让人给恶上了，他心里明镜似的。
“大哥，大哥，你高抬贵手，抽根烟，他不知道这柿子是你们的，把柿子还给你们。”说着三闹就从车上拿柿子。
“啥？你道说得轻巧，不行，赶明村里来了人再说吧。”那人倔得很，烟也不抽。
“哪你说咋办？多少钱一斤，我买了不成？”刘安憋了一肚子气说。
“十块钱一个，一共一百二，少了一分也不行。”那人说。
“什么？”刘安和三闹恨不得一拳打他个跟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人家一亩三分地儿，人家是老大。三闹把刘安拽到一边，嘀咕着，刘安磨磨蹭蹭地掏出卖梨的九十块钱，刘安数了数塞在那人手里。
“不行，还差三十呢？”那人数了数说。
“算了老哥，他实在没有了，出门谁也不容易，你算抱点屈。”三闹又说。
“不行就是不行，没钱用一袋玉米顶也行。”那人真来劲了。
没办法，三闹从兜里掏出三十给了他，那人才还给摇把。
车又开了，这回三闹让刘安在前面，他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刘安觉得真颓唐。
东边露出了鱼肚白，两辆拖拉机驶出了涞源县界进入到自己的县城。熬了一夜，刘安的两眼肿的像灯泡，困极了。一忽悠，一辆大卡车迎面开了过来，咣地就剐了一下，车猛地一趔，刘安紧拐，大车嘎地住了，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吼着，你他妈地找死呀。说完一加油门走了。
嘿！满以为那车下来赔点损失什么的，至少道个歉，可到好，撞坏了别人的车还骂了两句。刘安心里不是滋味，认倒霉吧。还好，只是把车箱挤扁了，车上的玉米袋差点没掉下来。还能走。
走了五六里，路边有个小饭馆，两边也挺宽敞，三闹停了车，刘安赶上来也灭了火。
“早饿坏了，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今儿我请客，尽管吃饱，别想那事了，我以前出门常碰到这事，没大不了的，破财消灾吗。……”三闹劝道。
两人来到店里，要了盘小菜，每人三碗面，大吃起来。
“刘安哪，我看到你车上怎么有两大块煤呀，在哪弄得？”三闹问。
“嗯，在咱们刚跑出那个村不远时，我看到路边有两块煤，一定是刚过去的大车丢的，便抱了上去，你还在前面跑呢，我紧追。”刘安回答。
“唉，你这人就是诚实，倒煤就是倒霉，你想想一路上，是不？”三闹又说。
刘安没言语，吃完了便走了出来。三闹算了账也走了出来。
这时天已大亮了。嘿，你猜咋了，刘安正把车上的那两块煤扔了下来，嘴里还嘟囔着：真他妈地倒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