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法是鄂西南山区一带最有名的江湖道士,50多岁,是个残疾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像踩高跷。他有两手绝活,一是毛笔字写得好,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出神入化。再就是做法事时唱经唱得好,嗓子韵味独特,能将最麻木不仁的人唱得想哭。
那天,他在给亡人做法事时,正挥幡甩袖唱道经,脑子突然“嘣”的一炸,像个木头人呆立了5分钟,“通”的一下栽倒在地。抬回家就脸歪嘴邪,说不清话,中风偏瘫了。
王道士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就这么废掉了很可惜,决定收个徒弟,将王家道幡打下去。消息一传出,一下子引来不少后生。做江湖道士不用出家,不用拜真人张三丰。平时生活跟常人一样,只是给亡人做法事时,才穿道服戴道冠。写写字,动动嘴,蒙蒙死人和活人,就吃香的喝辣的,一场法事赚百多块钱,成了一门不错的手艺。
十几个后生跪在王道士床前,喊师父,唤神仙。王道士靠床头目测了一下,先将几个少年发福的胖子撵出去了。常言道,瘦道士胖和尚,仙风道骨是对道士外表的起码要求。又试唱腔,五音不全的几个又被撵了出去。最后剩下两个后生,一个叫郑朋,长得眉清目秀,曾在村小学做过一年民办教师;一个叫土豆,黑瘦黑瘦,是个没混出名堂的小石匠。
“郑朋,你曾为人师表,现在跟我学道士做法事,干这种下三流行当,你不怕有辱斯文么?”王道士“嘻嘻”干笑两声,问郑朋。
郑朋没有正面回答师父的问题,谦逊地说:“方圆几十里都称师父不是凡人,自有后辈可学的东西。”
王道士又问土豆:“你呢,放着九佬十八匠正宗手艺不学,是啥道理?”
土豆挺了挺胸,老老实实回答说:“做石匠太苦,我想寻条轻松点的活路。”
两个后生,一个聪明,一个老实,王道士难以取舍,就暂时都留下了。
入门的第一门功夫,就是写经帖。给亡人做法事,根据亡人的身世和家族,场场都要写经帖。经帖写得好不好,事关道士的招牌和脸面。王道士无论走到哪,他写的经帖,都会被人当做艺术品传看的,事后大多被主人珍藏。
这天,王道士将两个徒弟叫到床前,床榻上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箱子。他从里面拿出两个用红绸子包着的东西,神色凝重地说:“这里是我行走江湖近20多年留下的好帖,平时从不拿出来示人,只是自己闲来无事把玩。现在我交给你们,带回去好好研习临摹。”并交代说,将帖子练熟了,把字儿写正了,再来找他。
郑朋和土豆仔细收好帖子,给师父瞌了头,回家学写字帖去了。
半年后,已是年关时节,郑朋揣着自己满意的经帖去见师父。途经县城时,见街上春联生意火爆,一时兴起,从随身箱子里拿出文房四宝,在街角写了几副春联,也叫卖起来。他一是想挣几个钱,给师父买几捆上好的毛烟,更重要的是想检验一下自己所学,几笔字是不是能上台面了。
令人吃惊的是,他的春联刚挂出,墨迹没干,就被过路人抢购一空。有个老先生连要他3副春联,边把玩,边感叹道:“难得啊难得,瞧你年纪轻轻,软笔书法已有如此造诣,在这个商业化时代,少见了,真是少见了!”将郑朋看了又看,说:“小伙子,你还有啥拿手本事?露一手,我愿高价收购你的字。”郑朋被夸得脸红红的,心想自己学到的本事还不及师父三成,竟如此被人厚爱,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不敢再写,抱着箱子跑了。
走到半道,他才想起要约师弟土豆一块去见师父的,就拐弯直奔师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