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为异邦宗教与后来者,摩尼教基本无法与拜火教,以及基础深厚的佛教抗衡,只能通过借助政治实权统治者的权力而得以局部扩张,《册府元龟》“外臣部/朝贡四”记载,唐玄宗开元七年(719),吐火罗国支汗那王帝赊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阇,意即吐火罗地区的支汉那国王前往唐廷表示友好恭顺,并派遣懂得天文学知识的摩尼教法师前往唐朝宫廷提供服务。692年,唐朝收复安西四镇,发兵3万镇守,不仅带来了西域丝绸之路长达百年的稳定通畅局面,也为摩尼教进入中原提供了条件。
《佛祖统纪》卷三十九记载:“延载元年(694),波斯国人拂多诞持《二宗经》伪教来朝。”这里佛教记载者笔下被蔑称为“伪教”的信仰,即摩尼教,《二宗经》则是其基本教义经本。不过,我们可以借此清晰地得知摩尼教正式进入中国的准确年份。在武后称制时期,摩尼教被崇信弥勒教,而对其“光明崇拜”颇有好感的武则天所接受,武周朝廷开始允许其在境内传教。
然而好景不长,开元二十年(732),摩尼教被唐朝政府明令禁止,虽然外来民族不在其列,但其影响力却不可避免地迅速衰减,直至“安史之乱”后期,漠北回鹘可汗率军帮助李唐王室收复洛阳长安时,摩尼教僧睿息抓住时期,说服回鹘牟羽可汗皈依摩尼,稍后,睿息等残留中原的摩尼僧人也被带回漠北,一举将摩尼教变为回鹘汗国的国教。现存于德国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的收藏中,有一件格伦威德尔和勒柯克在吐鲁番发现的绘画残片,描绘了一位主教伸出右手,握住全副戎装、双膝跪地的回鹘可汗双手,周围有武士与僧众环绕,右侧则是自印度教信仰中引入、被摩尼教奉为四明尊的湿婆、梵天、毗湿奴与峨尼沙。学界确信,这一画面正是在描绘了牟羽可汗皈依的场景。
在米公墓志中,记载米公“住于唐国,奉于诏命,遂和而相滋”。说明他是以回鹘使者的身份入住于唐都长安的,在汉文《九姓回鹘可汗碑》中记载,回鹘可汗厚待摩尼教徒,其高级神职人员也得以参与国政,尤其外交事务“无论来朝,去国,非摩尼不能成行”。由此看来,米公的外交使节身份肯定得益于其摩尼教神职身份,而届时回鹘国力大盛,先后出兵帮助李唐王朝剿灭安史叛军,收复两京,后又于西域助战对抗吐蕃,唐王朝不得不厚结于彼,为了维护与回鹘的友好关系,所以对这些摩尼教徒格外重视,充分关照,以至于回鹘与粟特摩尼教徒在两京形成了相当大的势力:768年,唐朝允许摩尼教回鹘居民可以在长安与其他大城市传教,寺院统称“大云光明寺”,“其在京师也,瑶祠云构,甲第棋布,栋宇轮奂,衣冠缟素……蝎蠹上国,百有余年”。在这种背景下,米公得以客居长安,逍遥快活。《回鹘米副侯墓志》记载,米公在长安娶妻,生有四男两女,最终寿终正寝于异国首都,唐政府为他隆重安排了后事,葬之于布政乡静安里,“庚于上地,施设千功”,又“勅京兆府长安、万年两县,官供棺榇、輭□(车),设馔列于街,给仰街事”。
840年,回鹘汗国内乱,劲敌黠戛斯人自西北借机入侵,回鹘汗国崩溃,有十三部南下归附唐朝,正如史学家陈垣所言,回鹘与摩尼教的命运休戚与共,不久唐朝便下令关闭诸州摩尼寺。回鹘另外十五部西迁至天山东部地区,后创建高昌回鹘王国,摩尼教得以在此继续延续了一段时间,20世纪初以来发现的吐鲁番摩尼教文物,大多是9世纪到10世纪,高昌回鹘王国时期的遗物。
景教——碑刻后的故事
位于西安市南城墙魁星楼下的碑林博物馆,是本地书法与文史爱好者经常来参观的地方,尤其以第二陈列室最受欢迎,因为其中云集了诸多唐代著名书法名宿与文学大家的手迹,诸如褚遂良的《同州圣教序碑》、欧阳询的《黄甫诞碑》、张旭的《断千字文》以及柳公权的《玄秘塔碑》。这些珍贵碑文的拓片,在博物馆附带的纪念品商店里有售,其价不菲,但依旧供不应求。导游带领游客进入陈列室后,通常只会花费几分钟,略为介绍一下进门后左手边一块字迹已经洇漫的碑刻: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简单地介绍它是“基督教于唐代传入中国的证据”,其他再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