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到T兄家拜访,我告诉T兄说:“岳父到我家过年来了,岳父是参加过辽沈战役的老革命。”说到老革命,T兄就拿出他已故父亲的照片给我看,他同时还翻出珍藏的他父亲的简历以及报刊上登载过的他父亲去世时有关部门发布的讣告。
“令尊竟然是1938年参加革命的!”我虽然认识T老伯,但他的经历还是令我敬佩和唏嘘:“现在的好时光没有让老人家享受到,实在也是憾事。”“想不想听听老一代渡江前后的故事?”我说:“当然!”T兄于是娓娓道来。
渡江战役前夕,T兄父辈那一代有4个要好的战友,其中T老伯是解放军教导员,副教导员姓Z,营长姓W,副营长姓L。此时的4位战友中有3位是铁定了要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唯独Z副教导员接到家中信函,说是妻子1人在家,又要伺候4个老人还得拉扯5个小孩,实在辛苦不堪,妻子于是再三再四地央求老Z及时返乡以帮助打理家中土改分到的田地、帮助照料一大家子。Z副教导员动摇了,他一次次通过T教导员上交退伍报告。报告一次次被递交到师部,由于不堪其扰,师部最终批复“由你们营部自行决定!”T教导员召集营部党委研究,同意了Z副教导员退伍返回老家的请求。Z副教导员于是回老家过上了30亩地1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直至终老。
其他3位战友携手打过长江,T教导员随后被组织安排到了省公安厅任保卫处协理员;W营长转行到了省城做了区里保卫处的科长;L副营长继续随军参战,先是打到海南岛,接着又投入了抗美援朝战争。
有一回T协理员在党内作报告,后来他的报告被秘书整理出来发表在《党的生活》杂志。不久,就有人来打听:“这个T协理员是不是就是我的T教导员啊?”来探寻的竟然就是分别多年的L副营长。老友见面分外动情,老T与老L举杯畅饮并话说当年。“老教导员啊,那时我是副营长,而那个W营长凭着他是我顶头上司就老是欺负我。早年间,老W说我家成分不好、是个有钱的人家,结果他第一次到我家一开口就借走了30块大洋!那时的30块大洋可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可事后他就耍赖再也不承认有那笔借债了。”
“据说老W后来落难了!”老T说:“组织上说他经不起糖衣炮弹的攻击,犯了贪污腐化方面的错误,听说最终被判刑了!”
“15年徒刑!”老L说:“我离开部队后先是到苏北劳改农场任副政委,后又调任溧阳劳改农场任政委。有一次我到下面检查工作,也是无巧不成书,我就见着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正在服刑的老W了。我还能咋地?我就吩咐手下多多给予身体不好的(这是我的托词)老W一点照应,活儿轻生一些、伙食尽量营养一些。”
说到这里,T兄连连摆手:“请不要以为我的故事到此结束了!大浪淘沙的回放,有时候还是很有相似之处的。”
T兄是1969年到苏北农场去的老三届知青,他在农场期间也有相处甚好的弟兄共计4人,分别是T兄、S兄、Y兄和W兄。T兄说着就拿出1张3人合影的黑白照片说:“上面从左到右分别是W兄、S兄和Y兄。”“那么你呢?”我问。“我是摄影者啊!”T兄说得既认真又风趣,因为这里面也有曲折的故事。
S兄用的是曲线救国的策略,他从农场出去参军,2年后复员回到原住地城市。他从国企保卫科长转行到了房地产公司,不久他就被提拔为公司副经理。拿到任命书的当天中午,他就请我和我哥哥吃饭,他说:“这得归功于你们老哥儿俩在我的上司——你们的妹夫面前经常美言!”S兄的弟弟与我是战友,此不赘述。S兄50大寿时,他将他陆陆续续发表在报刊的关于钱币收藏的文章集合出书,分发给我等亲友。
Y兄较早返城,很快就进入税务部门工作。但他老兄不安现状地逐步迷恋上了直销行当,直至将铁饭碗的工作也不做了。Y兄回城之后,首先想到的是通过人脉关系把W兄也弄回了城里。W兄工作勤奋且又积极进取,很快就升任区府的国资局局长……可就是这位W兄,在城里工作之后却再也没有联络过Y兄。
T兄返城之后从国企工人岗位在职参加公务员考试一举如愿,他先是在街道办事处担任司法助理,而后也到了区里的司法局工作。为什么说也到了呢?因为此时T兄在区府大楼2楼办公,而身为局座的W兄就在5楼公干。T兄自以为W兄与他交情匪浅,W兄必定会来串门看望自己的。“就说抽烟吧,在苏北农场期间,W兄从来不买烟而是尽抽我的烟的。”令T兄很意外的是:“可这W兄就跟从来都不认识我似的,别说下到2楼我那里坐坐,就连上下楼梯与我照面他都根本不主动搭理我的。每次就算我主动叫应他,当然也是用职务尊称他的,他也最多从鼻子里‘嗯’那么一声。也就仅仅一声鼻音回复且趾高气昂地对我不屑一顾!”
T兄体质很差,他利用30年工龄这条政策杠子提前办理了退休。就在T兄退休之后第二年,W兄涉嫌经济问题事发,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5个月。“幸亏我提前退休了,否则……”T兄意味深长叹息着。
“否则怎样?”我好奇。
“否则,从W兄入狱直至出狱以后,他都将是我工作范畴内的跟踪及管理帮教对象!”T兄感叹:“大浪淘沙的历史啊,是不是真的很令人回味令人深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