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步出房间时是4:50分,我这辈子都很少起过这么早,星与月疏朗地挂在天边,空气清新却渗着微寒,身体都有点发抖了。
进禅堂前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尽量觉知妄念,不受影响。然而情况却因此而变得搞笑:做了不到10分钟,我发现自己开始想,“我今天真的没乱打妄念哟,太好了”,然后,“不对,这不就是妄念吗”,“好了,不要再想了,好好觉知动作”,“诶,这也是在想啊”……
不仅如此,到了上午八九点,“昏沉”也开始袭来,先是眼皮抬不起来,然后眼前的景象和意识都渐渐迷糊,虽然手部动作仍然在做,脑子里闪过的却已经不是妄念,而是浮光掠影般的梦境了。
“这两天练得怎么样?”休息时,兴诚法师问我。我满心惭愧:“没有练好,妄念很多,昏沉也重。”
意外的是他笑眯眯地点头看着我,赞道,“你练得不错”。看到我惊讶的眼神,他笑着解释,“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妄念中,散步时想吃饭的事,吃饭时想工作的事,连上个厕所都不专心。”我猛烈点头。“那些时候你知道自己在打妄念吗?”法师问。
“多半不知道。”我答。“而现在通过练习,你开始知道自己的妄念了。”一瞬间,我心中掠过一道亮光,还有种暖暖的感觉升起。然后,他又教了我加大动作对治昏沉的方法;告诉我腿痛得受不了时,应该再尽量多坚持一分钟、再一分钟。
老实说,我这几天功课算是特别轻松的:每天只有4个小时必须进禅堂,其他时间可以自行选择做动中禅或是在户外“经行”(来回往返于一定之地,自然地知道、觉知脚的动作),于是少不了常常偷懒。
但如果是正式的7天/10天禅修,不仅要上交手机等通信工具,练习时间也有严格规定:一小时动中禅、一小时经行,中午没有午睡时间,每天实修长达11小时,非常辛苦。此外,学员间还要“止语”,不允许交流感受经验,任何疑问只能在每天的“小参”时间里向法师请教。
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是一种带宗教象征意义的“苦行”吗?为此,后来我请教了闽南佛学院的续智法师。作为动中禅在中国的正式引入者,她告诉我,“我们在相续的修行中,前3天基本上都在对治两种烦恼,一是昏沉,一是掉举(心念散乱的重要表现形式),一般要到第四五天,才刚刚开始对‘法’有一点体会,也就是说修行时间足够长,才会有更多体会。其实一个月、两个月、3个月更好,只是现代社会的人太忙,所以才定为最基本的7天或10天”。
“修行本身就是一个挑战自我的过程,必须要很精进,否则就会被烦恼带走。所以我们要求早一点起来,但同时休息也早,其实更顺应古人的养生规律。你们在家里全部是颠倒的,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该起来的时候不起。”
去宗教化
事实上,包括动中禅在内的众多禅修方式,某种程度上是去宗教化的。
清福寺的主体建筑,是两层用以居住的楼房和大禅堂,余下就是菜地和树木花草,如果不是不远处静静立着一个佛殿(那是维护寺院的居士们建的),你在这里几乎找不到传统寺庙的影子。作为住持的兴诚法师,平日极少到佛殿去,如果完全按他的意愿,一个修行的道场,其实只需有禅堂即可。
“拜佛是表示对佛的尊重,并不是修行,如果拜佛只是求保佑,那就是迷信。”他的禅房不烧香,他不主动过问你的信仰,只关心你的修习。
续智法师说:“禅修之所以对普通人也有很大吸引力,是因为我们在社会生活中都有很多的烦恼、压力和情绪,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释放,禅修可以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短期地修,情绪、烦恼和压力都会减少一些,进一步修,则会更清楚情绪能量的运作,重新回到生活中,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文∣本刊记者 甄静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