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能不恨吗?”念建兰圆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
“信念”
因为对弟弟的想念,朱玉珍把情感投射到别人家弟弟身上。几个人一起吃饭,她总把盘子端起来让念斌夹菜,想着他身体差、多吃一点,“有的时候感觉到有点不妥”,但下意识就想那么做。
每次见完念斌回去的那几天,她总反复做一个梦—没有开庭,没有宣判,弟弟出来了。激动地惊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朱玉珍主动说起有一天晚上吃了吴昌龙煮的粥,而另一天中午吃了念斌炒的米饭。“不知道我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为他姐姐做饭。”
最近一段时间,朱玉珍和她圈子里的访民朋友格外关心十八届四中全会。“中央一再三令五申,依法治国,依宪治国,我们听着心里都受鼓舞。”她坚信国家的政策一贯是好的,“下面贯彻不下去”。她渴望这个大会开完以后,“中央这个精神能够贯彻到地方去”。
弟弟被超期羁押12年,跟社会脱了节。吴华英身在监外,却也同样滞后于现实。她现在要做的是把两者掉个个儿,这边一点一点挪,那边一点一点地让。半个多月前,她在商场找了份临时工,早晚倒班,当导购,试图重建生活。脱节太久,精神恍惚,疲惫不堪,跟顾客推荐商品,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之前十数年,她神经紧绷,靠意志力撑着,病菌似乎也畏惧她。一旦松懈下来,毛病都出来了。吴华英一贯地语气平和,“慢慢来吧”。
在精神科医生的建议下,吴昌龙常和朋友去海边待着。游精佑参与了其中一次海钓,一整天,吴昌龙站在礁石上神情专注面对大海。那一行人几乎一无所获,除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河豚,但大家都挺高兴,把小河豚扔回了海里。
只要在北京,念建兰姐弟每周都会去西单附近的基督教缸瓦市堂。念建兰一家人都是基督徒,这个教堂对她有特殊涵义。
2010年念斌案进入最高法死刑复核程序,绝望的念建兰在北京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走了多远,一抬头,面前神迹般地出现了一坐灰色低矮的教堂。
在倒数第二排位子上坐下来的时候,教堂里的人们唱起了赞美诗。死刑复核期间,她已无力阻挡自己陷入绝望,更谈不上宽慰弟弟,她叫人给他送去了一本《圣经》,“只有靠上帝来引领这条路”。
牧师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她听着听着泪流满面。她固执地觉得那是针对她一个人讲的,因为牧师那一天布道的主题是“信念”。走出教堂时,她预感弟弟可能不会死了。
4年后的9月14号,念斌被释放的第22天,念建兰带他来到了北京,来到了这座曾给她力量的地方。这个19世纪的教堂位于闹市,里面亮堂堂的,念建兰和重获自由的弟弟肩并肩坐着。祷告的时候,姐弟俩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