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暇怡情”
乾隆九年(1744)二月初十,乾隆的一道上谕拉开了此后绵延70余年、参与者多达31人的《石渠宝笈》初、续、三编的编纂之幕。这部以清宫收藏为基础的大型书画著录,共计收录从魏晋至清初的1.2万多件书画珍品,堪称中国书画著录史上集大成者的巨著。所谓“石渠”,典出《汉书》,本指西汉皇家藏书馆——石渠阁。
“朕于清?之余,偶一批阅,悦心研虑,左图右吏,古人岂其远哉?”上谕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说出了《石渠宝笈》的编纂缘由,不外乎供皇帝本人欣赏。但另一方面,经历顺康雍三朝积累,乾隆内府的书画收藏已达顶峰,这一年又恰逢清朝入关100年,《石渠宝笈》的编纂便不仅是悬夸博古,实为彰显其文治武功。
在此之前,乾隆已敕令臣工编纂专载释道书画的《秘殿珠林》初编。《石渠宝笈》初编始于乾隆九年二月,成于乾隆十年十月,共有张照、董邦达等11人参与。乾隆五十六年(1791)正月到乾隆五十八年夏至,续编由王杰、董诰等10人编纂而成。嘉庆二十年(1815),嘉庆继承父亲遗志,将2000多件新增书画编入三编。这些作品,一方面来自新进宫的私人收藏,还有不少搜罗自废弃不用的行宫别苑。编纂队伍由英和、黄钺等10人组成。
《石渠宝笈》的编纂者除章嘉胡土克图外,其余均为进士出身,这些人多以词林起家,并已出任高官,兼具书画与鉴赏才华,有的本身就是有名的藏家,比如张照、张若霭、董邦达、英和、黄钺等人,有的还长于书画理论,甚至出有书画碑帖方面的专著,比如张照的《天瓶斋书画题跋》,阮元的《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与《石渠随笔》,沈初的《西清笔记》,以及胡敬的《西清札记》等。他们中间有17人的作品入选《石渠宝笈》,其中如张照、励宗万、张若霭、陈邦彦、董邦达这样的书画特出者,作品遍及《石渠宝笈》初、续、三编。
能够入选初编、续编编纂者之列的书家与画家,正如故宫博物院书画部研究员杨丹霞所说,都是深受乾隆皇帝喜欢的一派。某种程度上,理解他们的创作,便足以了解乾隆的艺术趣味及其一朝的所谓艺术正统。而论及影响之远,受誉之隆,31人中莫过于奠立乾隆一朝官样书风、为乾隆主要代笔者的书法家张照,还有被称为“三董相承、画家正轨”的山水画大家董邦达。
官样书风
张照是康熙四十八年(1709)的进士,参与《石渠宝笈》初编的编纂工作时,已是53岁的三朝重臣。在雍正十三年(1735)之前,他的官宦生涯非常顺利,进士高中后,从庶吉士、侍讲学士、刑部侍郎、左都御史,一路迁至刑部尚书。1735年5月,他被任命为抚定苗疆大臣后,由于平定无功,更涉挟私弹劾,被夺职下狱,乾隆元年(1736)廷议当斩。乾隆怜其才华,将他特赦出狱,随后更让他步步官复原职。
张照是个艺术全才,能诗善画,通晓音律,精通鉴赏,甚至还编过杂剧,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书法。康雍乾三朝都很推重晚明书法家董其昌,时风所及,张照早年在其舅舅、书法家王鸿绪的指引下,从临摹“用笔清淡、结体内敛、章法虚空”的董其昌入手。后来又学米芾、赵孟頫,逐渐成为擅长行楷、自具面目的书法大家,颇负时名。其楷书秀媚婉丽,平正圆润,是清代“馆阁体”的代表。
也正因此,张照成为乾隆的主要代笔者与艺术合作者。2015年9月,在故宫博物院的“石渠宝笈书画特展”上,在乾隆御题的许多书画后面,都有张照奉命撰写的题跋与题诗。同时展出的还有他被录入《石渠宝笈》三编的《临王献之帖卷》,看起来意兴飞扬,别有一番天真之味。据统计,张照的作品入选《石渠宝笈》著录的有167件之多。
乾隆十年正月,在编纂《石渠宝笈》初编十几个月后,张照在奔父丧途中因病去世。乾隆四十四年(1779),在张照去世34年后,乾隆念及旧日臣工,将他与梁诗正、汪由敦、钱陈群、沈德潜称为“五词臣”,并写诗纪念:“书有米之雄,而无米之略,复有董之整,而无董之弱,羲之后一个,舍照谁能若,即今观其迹,宛似成于作,精神贯注深,非人所能学。”乾隆对这位书家的喜爱超乎寻常,以至于后世一些论者颇有不满,称皇帝对张照书法的偏好,正如“欲一手掩尽天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