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即使在当时,尽管时名盛大,人们对张照书法的评价却并不一致。《石渠宝笈》续编的编纂者之一阮元在《石渠随笔》中便称张照尽管为本朝一大家,功力可佩,但竟不能脱俗。诟病之处,仍在其书法的过于圆熟和缺乏气韵。另一方面,不难想见,当张照的书法一纸风行,处处见于各种敕书诏令以及士子笔端时,不俗亦难。
不论怎样,张照终以奠立一朝书风名世,正如启功在《论述绝句》中所做的分析:“有清八法,康、雍时初尚董派,乃沿晚明物论也。张照崛兴,以颜米植基,泽以董赵,遂成乾隆一朝官样书风。盖其政成财阜,发于文艺,但贵四平八稳。而成法之中,又必微存变化之致,始不流为印版排算之死模样。”
画家正轨
巧合的是,同为《石渠宝笈》初编纂者的董邦达,在年轻时便受到张照的欣赏与提携,随后两人共侍内廷,分别成为最受乾隆喜爱的当朝书家与画家。
董邦达是雍正十一年(1733)的进士,在乾隆二年(1737)授编修,后来官至礼部尚书。与张照类似,董邦达的艺术造诣也很全面,长于诗歌,书画俱精,尤以墨笔山水画见长。比张照幸运的是,他宦途顺利,并未经历太多起伏。
有意思的是,董邦达的儿子董诰也是书画名家,父子俩合称“大小董”。董诰累官至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傅,还是《石渠宝笈》续编的纂者,与父亲比起来,他的画风更趋工稳严谨。两人都是名臣与书画名家,于艺术、政治二途各有名重,一般来说,人们更愿把“大董”的身份排序为名画家、书法家、名臣,“小董”的排序则为名臣、书画家。
董邦达的山水画远取五代董源、巨然还有元人黄公望,近学明人董其昌,善用枯笔,“勾勒皴擦,多具逸致”。据杨丹霞统计,《石渠宝笈》收录董邦达的作品多达202件(不含合作),可惜多数已然散佚。他传世的画作多为水墨山水,设色山水一般也喜欢用“浅绛色”,青绿着色的山水则流传甚少。学者邱雯曾经分析,与董源山水擅绘南京一带的浑厚华滋、董其昌山水表现上海松江一带的清润宁和,浙江富阳人董邦达更喜欢描绘浙江富阳、杭州一带的秀美景致,他称得上绘画史上描摹西湖最多的画家,多数作品都与西湖一带的湖光山色有关。录入《石渠宝笈》续编的《西湖四十景》在系列作品中最有名气,该图共分4册40幅,每幅尺寸均为“纵九寸八分,横九寸五分”,全面细致地描绘了西湖诸景。
乾隆对董邦达的山水画推崇备至,称其繁简皆佳,运转自如,曾写诗将其与南宗大师董源、董其昌并驾齐驱:“吾于达也无间然,丰不觉繁俭不欠。前称北苑(董源)后香光(董其昌),艺林都被卿家占。”
乾隆十一年(1746),乾隆集齐晋代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贴》与王珣的《伯远帖》,设立“三希堂”,并令董邦达绘制《三希堂记意图》,这也是乾隆第一个书斋名号图。乾隆喜欢让自己最欣赏的臣工在一些古代巨迹的本幅或副页、尾纸上进行书画创作,“三希堂”三帖之中,除了张若霭奉令在《快雪时晴帖》后作梅花图外,其余两帖后面的山水画作都由董邦达所作。在“《石渠宝笈》书画特展”上,一进武英殿的展厅就可以看到《伯远帖》与其后尾纸上董邦达以“悠游”为意奉命创作的山水,画卷中,在巨石林立怪树旁逸的大江边上,一人邈然远望。
由于深受乾隆厚爱,董邦达在70岁时得乾隆钦赐,可以在紫禁城骑马入朝。三年之后,他以年老多病请辞引归,乾隆不舍其离开,给他放假安心调养,但并不同意他解职。不久,董邦达病逝,乾隆又为其亲撰碑文。
犹如张照所确立的一代书风,继清初王原祁之后,董邦达引领了清朝中期的山水画风,正如《清史稿·董邦达传》所称:“邦达工山水,苍逸古厚。论者谓三董相承,为画家正轨,曰源、其昌、邦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