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参观的这户人家有三个儿子,要是在过去,他们长大后肯定会成家立业,然后去周边地区寻找新的牧场。但如今时代变了,三兄弟平时在格尔木上学,只有假期才回来住几天,他们长大后肯定不会都留下来,而是会像大多数牧民的孩子那样去城里找份工作,彻底离开草原。虽然有人认为这样做会让牧民们忘记传统,但如果从生态保护的角度来看,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像“绿色江河”这样的草根环保组织在这场大规模生态搬迁运动中几乎插不上手,只能做些边边角角的工作。一家总部位于拉萨的民间环保组织的负责人告诉我,由于缺乏经费,以及从业人员不够专业等原因,大部分西藏草根环保组织只能去捡垃圾,这就是为什么珠穆朗玛峰大本营聚集了那么多环保组织的原因,他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而珠峰又是全世界都认得的地标,容易拿到经费。相比之下,三江源地区缺乏这样的地标,再加上这里条件艰苦,缺乏后勤保障,于是三江源区就成了被环保组织遗忘的角落。
作为坚持留在这里的极少数草根环保组织,“绿色江河”一开始也只能捡捡垃圾。但这件事再次显示出杨欣实用主义的一面,他并没有像其他环保组织那样只会搞搞宣传,或者找几个志愿者去公路边捡垃圾,而是提出了“食品换垃圾”的口号,号召附近的牧民把生活垃圾运到保护站,由工作人员按照一定比例换成相应的食品或者饮料当场送给牧民。这个项目很快得到了牧民们的热烈相应,保护站后面的露天仓库里堆满了牧民送来的瓶瓶罐罐。之后,杨欣又联系了常年在青藏线上跑运输的那些人,以及附近的驻军,由他们利用返程的空车帮忙把垃圾运到平原地区进行适当的处理,一举解决了青藏铁路和公路沿线的垃圾问题。
除此之外,杨欣还开展了拯救斑头雁的项目。这是一种往返于印度和西伯利亚的候鸟,三江源是它们迁徙过程中的一个中转站。一些黑心商人为了赚钱,去这附近的班德湖捡鸟蛋卖钱,每年被捡走的斑头雁鸟蛋高达2000多只。一位藏族老大妈看不下去了,跑来问杨欣管不管斑头雁。杨欣当然想管一管这事,但斑头雁只能算是一种“低危”的野生动物,不太容易说服大家。一个偶然的机会杨欣听说有位美国科学家写了篇文章,声称有人曾经看到斑头雁飞过珠穆朗玛峰,于是他灵机一动,将斑头雁称为“地球上飞得最高的鸟”。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已有证据表明斑头雁并不喜欢飞那么高,只是偶尔才会飞到海拔6000米以上。但为了达到目的,杨欣还是把这个标签安在了斑头雁身上,并以此为理由,申请了一笔经费开展了保护斑头雁项目。项目实行3年后收到显著成效,当地斑头雁的数量增加了一倍,达到了2700多只。
这两件事都是实用主义的范例,这个思路帮助杨欣顺利地完成了很多项目,但他并不满足,他想要做得更多。恰在此时,烟瘴挂要建水电站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下他坐不住了,决心制止它。
拯救烟瘴挂
“烟瘴挂”这个有点奇怪的名字是尧茂书起的,年纪大的人可能都听说过他的事迹。1985年6月,这位来自四川的探险家独自划着一艘橡皮筏,开始了漂流长江的壮举。他从长江源头的姜古迪如冰川出发,顺利地漂完了沱沱河,进入了下一段河道通天河。通天河是由沱沱河与长江南源当曲汇合而成的,水量比沱沱河大了很多。漂了400公里之后,尧茂书遇到了长江上的第一个峡谷,险些翻船。靠岸后他向当地藏民打听这个峡谷的名字,当地人回答说,叫“烟瘴嘎(音)”,藏语的意思是“白色的石山”。但他不懂藏语,觉得这个峡谷常年笼罩在雾气之中,相当有特色,便在地图上将此地标为“烟瘴挂”,这就是这个奇怪名称的由来。
几天之后,也就是1985年7月24日,尧茂书在通天河的下一段,也就是金沙江段触礁遇难。第二年,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正式开始漂流长江,作为这支漂流队的一名成员,杨欣第一次见到了烟瘴挂的美景,甚至还在漂流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头棕熊。此后他又先后两次组织考察队划着漂流船通过烟瘴挂,每次都能看到棕熊。除此之外他还经常能看到野牦牛、藏野驴、旱獭和野狼,但一直没有亲眼见到过雪豹。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正式投身环保事业,只是凭本能隐约地感到这个隐秘的山谷是长江源地区野生动植物的一块弥足珍贵的生态飞地,应该好好加以保护。
此后一别就是20年,直到2013年6月,身为“绿色江河”会长的杨欣终于再次回访烟瘴挂,发现这里仍然是一个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不过,本着“不对外界报道就是最好的保护”的原则,他没有向外界透露烟瘴挂的所在,这一点再次体现了他的实用主义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