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芳
一天,我走在一条河堤上,我右边是抚河,正是秋天,我眼里是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左边是田野,在秋天里,田野多姿多彩如诗如画。我看见远处一片橘林,橘子红了,那一片红,如天上的红霞。近处,是一片稻田,稻子熟了,一片金黄。面对这样的美景,我拿出手机,拍起来。一个人,在我拍着时走来了,是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农民,他看见我拍照,不敢走过来。我见了,就说:“过来呀,我把你一起拍进去。”
农民就站在田边。
我拍了几张,然后说:“这一块田的稻子特别黄,很好看。”
农民说:“这是我的田。”
我说:“你很会作田,今年肯定丰收。”
农民呵呵地笑着,跟我说:“是今年天做得好,风调雨顺。”
这个农民,我后来又见到过,这是一年后,也是秋天,准确地说,是十月下旬的一天,我又走在那条河堤上。我见过的那片稻田,在这个秋天里,也应该一片金黄了,但不是,那一片金黄不见了,只看见一片青绿。我看了看,地里栽着的,是红薯。红薯地里有人在忙着,我走过去,看见正是我去年见到过的那个农民。他好像也认出我了,他说:“又到乡下来玩呀?”
我说:“我喜欢在乡下玩。”
他说:“还是你们街上人清闲。”
我问:“你今年栽的是红薯吧,怎么不栽禾了?”
农民说:“栽禾不划算。”
我问:“怎么不划算?”
农民先没回答我,只问着我说:“你有工作吧?”
我点点头。
农民又问:“你一个月赚几多钱?”
我说:“一个月五千吧。”
农民说:“我要栽十亩田,一年的收入才有五千。”
我很惊讶,我说:“栽十亩田,一年才有五千块的收入?”
农民说:“我算给你听,十亩田一年能收谷子一万多斤,按一块钱一斤计算,这一万多斤谷也就是一万多块,除去种子农药化肥等各种成本,剩下的只有五、六千块钱。”
我说:“所以你不栽禾了,栽薯?”
农民说:“试试看吧,看看能不能多赚点钱。”
大概一年后,我再见到了这个农民,这回不是在他地里,而是在城里。我这天上街买菜,在街边,我看见他了,我喊住他,我说:“到城里来卖东西呀?”
他也认出了我,他说:“没有,我在城里打工。”
我说:“你在城里打工,你的田怎么办?”
他说:“不作了。”
我说:“为什么?”
他说:“赚不到钱?”
我说:“你去年栽红薯也没赚到钱?”
他说:“没赚到。”
我说:“怎么又赚不到钱呢?”
他说:“农副产品价钱太低了,一斤红薯才两块钱,一亩田也就是五、六千斤薯,全卖了,也就是一万多块钱,栽红薯本钱低,但人工大,红薯在地里要长七、八个月,还要人工挖,挑到街上来卖,一天卖100斤薯,也就两百块钱,我打一天工,也可以赚到两百多块。”
我看见边上有一个老人在卖荸荠,便问:“那栽荸荠,荸荠贵一些。”
他说:“栽荸荠人工更大,现在几乎没人栽荸荠了。”
边上有人卖藕,我说:“栽藕,藕更贵。”
他说:“都不划算,不说栽要时间要本钱,就是专门让你卖这些东西,一天卖个几十斤上百斤,也就是两三百块钱,而打工什么本钱也不要,一天也能赚两三百块钱。
我说:“照你这么说,作田就是划不来?”
他说:“当然划不来,除非农副产品涨价,稻子能卖十块钱一斤,红薯卖二十块钱一斤,荸荠和藕卖三十块钱一斤,这样作田才会有划算。”
说着,他匆匆走了。
这个农民我再没见到过,但我去了他地里。这回,我先到了那片橘林。都十二月了,我看见树上还有橘子没摘掉。一些橘子烂了,落得满地都是。一个老人,从我跟前走过,我问着他说:”这些橘子怎么没人摘呀?”
老人回答:“人不在家里,出去打工了。”
我说:“他们不回来摘橘子吗?”
老人说:“划不来。”
我说:“可惜了,这些桔子烂了。”
老人说:“可惜什么,不值几个钱。”
穿过那片橘林,我看到那个农民的那块地了,这里以前栽了禾,我看见过一片金黄,后来栽红薯,地里也是一片青绿,但现在,地里长满了草。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