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锦血案

 
盘锦血案
2016-12-16 17:09:36 /故事大全

  

  早上,梅彩儿特意用人参炖了罐鸡汤。丈夫胡玉堂近些日子形容憔悴,她正想方设法给他食补呢!胡玉堂在街头文盛魁当大掌柜,管着几十号伙计。胡玉堂有夜读的习惯,他怕惊扰她休息,就搬到后院的书房了。每天早上,胡玉堂按时吃饭,吃完饭后就去柜上;可今天早上,胡玉堂似乎还没起来。这不,鸡汤都炖好半天了,胡玉堂还没过来。

  “珠儿,去喊老爷吃饭。”梅彩儿一边梳妆一边吩咐丫头珠儿。

  “是,夫人。”珠儿应声去了。

  珠儿来到后院,发现老爷的房门没开,她愣了一下。每天这个时候,老爷早出门去商号了,怎么现在还没出来?珠儿就在门外喊,可屋子里静悄悄的。莫非,老爷睡过了头?珠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老爷的床上空空的,被褥收拾得干干净净,老爷去了哪儿呢?不知为什么,珠儿突然觉得老爷的房里阴森森的,一股冷气蹿上她的后背。珠儿一抬头,惊得魂飞魄散——原来,老爷竟然吊在了横梁上!

  “夫人,不好了,老爷出事了!”珠儿脸色苍白,一路哭腔地跑到了梅彩儿面前。

  “这丫头,有话慢慢说,老爷怎么了?”梅彩儿从妆奁里取出金钗。

  珠儿道:“夫人,老爷他、他上吊了!”

  “珠儿,你说什么?老爷上吊了?”梅彩儿刚准备插在头上的金钗掉在了地上。她跑过去一看,顿时瘫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昨晚上老爷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怎么就上吊了呢?不过,梅彩儿慌中不乱,她吩咐珠儿去找西邻的二老爷胡玉萱。

  盏茶过后,胡玉萱惊惶失措赶来了。他将胡玉堂的尸体解下,骂道:“梅彩儿,我哥为什么上吊?定是你勾结奸夫谋害了他!”

  “玉萱,你怎么血口喷人?我和你哥夫妻多年,怎么能谋害他呢?”梅彩儿分辩道。

  胡玉萱冷冷道:“别以为你和郑稔年勾勾搭搭的我不知道。我没工夫在此和你理论,我这就上衙门告你去!”

  胡玉萱不容分说,出门直奔衙门去了。知府张敬修正在后堂和师爷闲聊,忽听前堂传来击鼓,张敬修赶紧穿上官服来到堂前。

  张敬修是嘉庆十三年进士,为官清廉,不畏权贵,前年从保定府谪放到广宁当知府。虽然到任不满三年,广宁已是政通人和,一派繁荣景象了,因此,张敬修深得百姓爱戴。

  张敬修坐到堂上,让人把击鼓之人带上堂来。随着衙役们的堂威喊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被带进来跪在堂下:“小民胡玉萱,状告嫂子勾结奸夫谋害了家兄胡玉堂!”

  “可是文盛魁的当家大掌柜胡玉堂?”三天前,张敬修还和胡玉堂在鸿宝楼喝过酒呢!

  胡玉萱点头:“正是家兄。”

  胡玉堂乃一方名士,早年也曾饱读诗书,后来奉行祖训弃文从商,当了文盛魁的大掌柜。文盛魁是广宁乃至关东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商号之一,是胡玉堂的先祖胡辑五和股东徐春圊共同创办的,文盛魁能发展到今天,胡家几代人功不可没。

  张敬修到广宁不久,即到文盛魁拜访过胡玉堂,两人不久即成知交。现在听说胡玉堂被人谋害,心下也是一愣,当即问道:“胡玉萱,你说你嫂子谋害了令兄,那奸夫是谁?”

  胡玉萱道:“奸夫就是嫂子的表兄郑稔年。当年,他曾和嫂子有过婚约,后来嫂子嫁给了家兄,两人仍有来往。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从家兄家鬼鬼祟祟离开。所以,家兄的死,他难逃其咎!”

  “好,随本官前去勘查!”

  于是,在师爷和捕快李子坡等人的簇拥下,张敬修起轿前往胡玉堂家。胡玉堂直挺挺躺在地上,梅彩儿正在一旁痛哭,一见张敬修进来,扑通跪下:“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呀!”

  张敬修让梅彩儿起身,问胡玉堂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梅彩儿想了想道:“大人,我家老爷最近似有什么心事,可我问他,他却闭口不说。”

  梅彩儿回忆说,最近这些日子,胡玉堂的心情一天躁似一天。一天晚上,她给胡玉堂送夜宵,听到胡玉堂在说胡话,至于是什么内容,她没有听清。她只听到话里有“鬼”、“求饶”、“宽恕”的字眼,没想到今天早上,她叫丫头去喊他吃饭,却发现他吊死了。

  张敬修听了,便去看胡玉堂的尸身。他发现,胡玉堂脖子上的勒痕并不明显,却依旧清晰可辨。

  梅彩儿是胡玉堂娶的第三房夫人,头房妻子柳月仙产后不久去世,刚生不久的儿子也在观灯时走丢了;二房夫人生下儿子殿云后,也患痨病死了。张敬修对胡玉堂的家庭很了解。梅彩儿比胡玉堂小十三岁,正值如花的年纪,而胡玉堂已经五十过头,难免琴瑟不和;难道,真是梅彩儿勾结情夫将其谋杀不成?

  张敬修发现,房梁很高,上面还有尚未解下的绳索,胡玉堂身材矮小,地上的板凳尚不及膝,从绳索到板凳的距离来判断,胡玉堂不可能踩着这个板凳悬到梁上;再说,勒痕也并不明显……看来,胡玉堂应是死后被人悬到梁上的!

  从房里出来,张敬修忽地问:“胡玉萱告你勾结奸夫杀了亲夫,你有何解释?”说话间,张敬修目光如电,直刺梅彩儿。

  梅彩儿从容自若:“大人,我们情深意笃,我怎么可能杀他呢?说我有奸夫,那奸夫又是谁?”

  张敬修道:“胡玉萱说,那奸夫不是别人,就是你表兄郑稔年。他说,昨天晚上,他还看见郑稔年从你家中离开,可有此事?”

  “请大人明鉴,我与表兄小时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确曾立过婚约,后来家父因为表兄家遭变故退婚,我才嫁给胡玉堂。昨晚,表兄的确从我家很晚方归,可这些,就说明我和表兄有什么吗?”梅彩儿面色从容镇定,“表兄和我家老爷关系一直很好,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往来不断。昨晚,我家老爷留他喝酒,所以回去迟了。大人如若不信,可找来表兄一问。”

  张敬修道:“本官正要找来郑稔年。李子坡,去传郑稔年!”

  问明了郑稔年在城外下河村后,捕头李子坡上马飞奔而去。

  李子坡走后,张敬修唤过丫头珠儿:“珠儿,本官问你,除夫人所说,你家老爷出事前还有什么别的异常吗?他和郑稔年的关系真的很正常吗?”

  珠儿想了想道:“回大人话,老爷出事前,除了夫人刚才所说,并没发现别的方面有什么异样。我家老爷和郑大叔很友好,昨晚,还在这儿喝酒了呢!”

  一炷香过后,李子坡飞马回报道:“大人,郑稔年家门紧锁,邻居说,他一早就出去了,看样子是出远门;至于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张敬修暗忖,莫非这郑稔年是知情逃走了?现在证据不足,显然不能将梅彩儿拘押。正准备打道回府,这时,文盛魁的东家徐连璧和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徐连璧是老东家徐云霭的孙子,三个月前徐云霭去世后,商号的事务就由徐连璧接手打理了。边上的小伙子,张敬修不认识。

  “徐连璧给大人请安!”徐连璧上前拱手道。

  “王宝谦给大人请安!”没等张敬修说话,徐连璧一旁的小伙子也随着徐连璧向张敬修躬身施礼。

  张敬修还礼后,徐连璧指着王宝谦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王宝谦。大人有所不知,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才华横溢,不但写得一手梅花篆字,而且,还会两手同时打算盘,深得祖父赏识。”

  “少爷过奖,宝谦才疏学浅,几年来,蒙您的关照,才有今日。”王宝谦脸一红,将目光转向张敬修,“大人,晚生以为,老掌柜会不会是因栽顶一事想不开寻了短见呢?”

  张敬修问什么叫“栽顶”。徐连璧说:“栽顶,就是掌柜的将生意搞砸了。文盛魁有个规矩,如果大掌柜栽了顶,就自动引咎辞职。”

  “据伙计们说,前些日子,商号进了批赝品,胡老掌柜看走了眼,当时就昏过去了。事后,老掌柜感到丢尽脸面,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王宝谦道。

  “大人,我怎么也没想到,老掌柜会想不开上吊自尽。”徐连璧擦拭着眼角的泪花,看样子,他对胡玉堂的死感到很痛心。

  张敬修知道胡玉堂是个胸襟开阔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想不开上吊自尽呢?胡玉堂明明是被害而死,为什么众人要说是栽顶自杀呢?他的死,和徐连璧有没有关系?另外,胡玉堂被害而死,果真如胡玉萱所说,是被梅彩儿勾结郑稔年杀死的吗?

这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急匆匆走进来对王宝谦小声说了一番话;王宝谦听罢,对徐连璧和张敬修说:“大人,少爷,老仆来告,家中有事,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便望着张敬修和徐连璧。张敬修没有做任何表示,徐连璧点了点头,王宝谦便和老仆告辞走了。

  

  二

  

  胡玉堂死后,最伤心的还是他的独生儿子胡殿云。胡殿云今年十八岁,在父亲的教诲下,虽然写得一首好诗文,却无意仕途,志在商道。父亲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和颜悦色身体好好的父亲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难道,真如叔叔所说,爹是被继母勾结郑稔年杀死的吗?他打小没了母亲,是继母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在他的心中,继母就是亲娘!继母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了父亲呢?就是郑稔年,他也无法把他将害死父亲的凶手联系到一起。可以说,他也是他一手抱大的。在他的心中,郑稔年是个和蔼可亲的舅舅,他和父亲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和继母的关系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怎么会杀了父亲呢?可衙门里的捕头说,郑稔年现在离家远行了。如果他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离家远行?他的心中,不愿说那个“逃”字。

  父亲自杀一说,胡殿云也认为不可信。父亲那么一个胸襟开阔的人,怎么会悬梁呢?出事前的那晚,父亲还兴高采烈地对他说,要他好好学习,将来才好继承他的衣钵呢!

  这天,胡殿云正在房中想着心事,丫头珠儿走进来说:“少爷,少东家来了。”胡殿云忙起身相迎,徐连璧和王宝谦已经走了进来。寒暄过后,徐连璧道:“殿云,胡徐两家世代相交,没有胡家,也就没有我徐家。虽然胡叔叔栽了顶,可我还是想让你来继承他的位子——当文盛魁的大掌柜。”胡殿云道:“多谢少东家,只是祖训不可改,家父栽顶遭厄,我还是从伙计干起吧。这大掌柜,您还是另觅他人吧!”尽管徐连璧说了不少好话,胡殿云仍然坚持从伙计干起。最后,徐连璧只好答应了。胡殿云之所以想从伙计一步步干起,是不想让别人说长道短,更不想让徐家说为他破了规矩。

  翌日清晨,胡殿云就来文盛魁当起了伙计,他本以为大掌柜是个空缺,却见徐连璧让他给大掌柜请安。胡殿云有些疑惑。徐连璧道:“世兄,昨日,你拒绝了接替你父亲的职位,可商号不能没有主事人,所以,我就让宝谦当了大掌柜。”胡殿云没说什么,便向王宝谦施礼:“大掌柜好,小的胡殿云给大掌柜请安。”王宝谦回礼道:“殿云兄何必这么拘礼!”胡殿云看了看徐连璧和王宝谦,正色道:“少东家,大掌柜,咱们以后别再称兄道弟了。现在,殿云只不过是一个伙计,还望少东家和大掌柜的多多提携。”

  胡殿云一边尽职尽责做他的伙计,一边和共事的伙计们拉好关系。他要弄清父亲栽顶的真正原因。有个叫喜子的小伙计,和他关系不错。喜子的老娘得了病没钱医治,胡殿云借了他三两银子,并告诉他,没有就不用还了。喜子被胡殿云的慷慨感动了,两个人便越走越近。一天,胡殿云请喜子到家里喝酒。几盅酒落肚,喜子的嘴就没有把门的了。

  “殿云老哥,要不是你热心,我娘早就入土了。”喜子将一粒花生米递进嘴里。

  胡殿云给喜子的酒盅满上道:“喜子兄弟,话说远了不是?既然咱们相识了就是有缘。我胡殿云兄弟上下一个儿,就把你当亲兄弟了。”

  “殿云老哥,老掌柜活着的时候,就对我不薄,和你一样,也是个热心肠。说起来,我的命也是老掌柜给的。那一年我患了绞肠痧,躺在城门洞子里痛得直打滚,是老掌柜把我送到了中医堂呀!我的病好了,老掌柜就把我招进了文盛魁。”

  胡殿云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落泪道:“喜子兄弟,可我没想到家父会死得那样惨。你能给我说说,家父栽顶时的情形吗?”

  喜子道:“殿云哥,少东家有吩咐,不要随便谈论商号里的事儿。违反了商号里的规矩,是要开除的。”

  胡殿云又给喜子满了酒:“喜子兄弟,咱们已经是亲兄弟了,我还能坑你?你老说你感念我爹的好,可我爹怎么出的事,你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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