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项圈，上面的珍珠镶成四行，像是把许多月亮用银色的光线拴在了一起，像是把五十个月亮织进了金丝的网络里。它们曾经在某个王后象牙般的胸脯上闪耀。你带上它也会美丽得像王后的。我有两种紫水晶，一种黑得像酒，一种红得像加了颜色的醇醪。我还有黄玉，黄得像老虎的眼睛。我有烟晶，灰得像斑鸠的眼睛。我有青晶，绿得像狸猫的眼睛。我有总是在燃烧的火欧珀，石里的火焰冷得像冰，看了叫人心灰意冷，见了影子也害怕。我有缟玛瑙，像死去的女人的眼睛。还有随着月亮变化而变化的月长石，它见了太阳就暗淡。我有鸡蛋大的青玉，蓝得像蓝色的花朵。大海在它心中流荡，它那波涛的湛蓝从不受月亮的干扰。我有贵橄榄石和绿柱玉;有绿石髓和红宝石;有缠丝玛瑙和红锆英石，还有石髓，我把它们全给你，全给你，还加上别的东西。东印度群岛的国王刚送给我四把扇子，是用驼鸟羽毛做的。我有一块水晶，里面有不能让女人看的东西，年轻人要看先得挨棍子。我在一个珠母匣子里有三颗神奇的绿松石，戴在前额上便能幻想出虚无缥缈的东西，捏在手上又能通上容易怀孕的妇女怀孕。这些全是了不起的珍品，无价之宝。这还不算，我在一个黑檀木的盒子里还有一对琥珀杯子，像是金苹果。若是有敌人往杯里倒进了毒药，金苹果便会变成银苹果。我在一个琥珀镶嵌的匣子里还有一双镶着玻璃的便鞋。我有西尔士人送来的披风，有镶满红玉和幼发拉底玉的手镯……这些难道你都不想要?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只有一个东西除外。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除了那个人的生命之外。我连祭司长的法袍都可以给你，我连庇护所的帏幕也可以给你。
——《莎乐美》
1
程启思抓起一把珠子，让那些珍珠从他的指缝间滑过。颗粒大小相仿的晶莹圆润的珠子，却染上了鲜红的血。钟辰轩戴了手套，用手指拈起了一颗，对着光看。奇妙的光艳和色泽，让人赞叹不已。
“这是真货。”程启思说，“虽然珍珠有点微微泛黄，像是时间很长了，又没好好保管……不过，这种颜色似乎更美丽，真像月光的颜色。”
钟辰轩回过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真是奇怪，这么贵重的一串珍珠，凶手却没有带走。也就是说，这桩谋杀，与金钱无关了?”
死者是个年轻的男人，赤身裸体，死状相当凄惨。这是个等于废弃的别墅区，修了一半，开发商没钱也就一直烂尾了，又在郊区，一片荒凉，周围连盏路灯都没有。死者就陈尸在一座别墅的阁楼里，报警的是个匿名电话，经查证，是用死者的手机打出来的，手机却不见踪影了。
程启思走到阁楼的窗户前，往下面的花园看。那花园早已荆棘遍地，杂草丛生，以前种的一些玫瑰，早就变成了野玫瑰，一朵朵地怒放得像初升的太阳。
他不太相信这里是第一现场，移尸的可能性很大。如今是冬天，天寒地冻，半夜到这种地方来，也只能是抛尸了，做别的未免不太现实。
在阁楼的墙上，斜靠着一幅画。很大的一幅，足有真人大小，看起来是一幅写真，做成油画的效果，镶的也是暗金色的油画框。尸体就倒在这幅画像的下面，胸口插着一把银柄的匕首。
墙上糊着褪色的粉色小玫瑰花的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剥落了，露出白粉的墙。那幅画像却是色彩明亮鲜艳，画框也是崭新的，跟这个破旧黯淡的地方格格不入。
有趣的是，尸体跟画像，是同一个人。
陈了只看了一眼尸体就说：“现在的凶手都够变态的，先奸后杀，实在是很让人反胃。”
程启思问了个问题：“强奸他的是男人?”看到所有人都在拿看白痴的眼光看他，程启思恨不得自抽耳光。钟辰轩张了一下嘴，又闭上，最后还是忍不住说：“究竟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
陈了忍着笑来帮他解围。“好了，这种案子相对是比较少，我跟冯平协调一下，尽快给你验尸报告。”
程启思问：“死因是什么?”
钟辰轩在旁边说：“应该是窒息而死的，脖子上有勒痕。”陈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异议，只补了一句：“性窒息，不少见，玩狠了就可能这么折腾，再过火点就容易死人。”
钟辰轩看了看程启思，程启思先是对他这一眼没反应，过了一会，才如梦初醒地叫了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你比较有经验，问你是不是常见咯。”钟辰轩无辜地说。程启思真想把手里那把珠子对着他的脸砸过去，钟辰轩做了个鬼脸，走开了。
“可是，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程启思强忍着气，问道，“是死后才刺进去的?”
“是。”陈了回答，“看看，一滴血都没有。解剖之后，应该可以确定这一点。”
程启思蹲下身去，匕首的柄露在外面，银光闪闪。他怎么看，也觉得像把比较有档次的餐刀，尤其是刀柄上那个记号，他实在是很眼熟。
“这是G会所的餐刀。”程启思说，“这个线索，也太明朗了吧?”
钟辰轩在旁边说：“G会所?你以前常去那个?”
程启思吸了一口气，还没说话，吴晴就过来了。她手里捧着一册摊开的黄褐色的手卷。
“程哥，你看，这里奇怪的东西呢，落在野玫瑰丛里的。”
程启思扫了一眼，说：“晚唐雕版印刷的《大藏经》?真的假的?开玩笑吧，仿也不会仿这个。”
他换了副干净的手套，从吴晴手里把卷子接了过来。钟辰轩在旁边看着，说：“假的吧。”
程启思相当仔细地研究着那卷经书，随口说：“为什么是假的?”
“真的能扔在这里吗?”钟辰轩说，“宋版都够值钱了，何况是唐版?”
“……”程启思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本想解释，又懒得解释，这些东西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你对欧洲的古董，鉴赏力不错，怎么对中国的反而一窍不通，常常说傻话?”看钟辰轩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说，“这部佛经如果现在拿去拍卖，一定是个不可估计的天价。它的年代不会跟《金刚经》差得太远。真是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又把书合上看了看，“没沾上血，还算幸运……”他的话突然间中断了，两眼直直地盯着卷子的最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钟辰轩凑过去看，但除了刻印得整整齐齐的经文，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抬起头看了看程启思的脸。程启思的脸上，有种非常奇怪的、接近空白的表情，连眼睛里都是空空荡荡的。
“启思?”
程启思回过了神，挤出了一丝笑容。“开工吧，这么冷的天，我看你也不想久待。”
“你真了解我。”钟辰轩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