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我让妈妈打听一下阿胶的价格,据说这几年涨得厉害。她一直犹犹豫豫觉得性价比不高,可一听说最近又涨了不少,立马下决心要买一斤,在药店加工好,准备快递给我。她为此跑了镇上好几家药店,一家承诺买一斤阿胶送500个鸡蛋,她又去跟另一家商量,店家让步说可以送枸杞、芝麻、红枣、核桃、黄酒等配料。后来终于定了下来,她心情激动地给我打电话,诉说一路上的曲折和意外,以及各家药店、各种品牌的价格和涨幅。
千里之外,隔着电话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心跳和体温,能猜出她讲话时的表情和神态。那是终于做成一件大事般的欣慰,而且完全是为女儿做的。
她一直是这样矛盾的人,总不舍得花钱,为了我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生活得用力而投入,因而显得热气腾腾。
有一年国庆节回老家,妈妈去姨夫承包的山上摘栗子,用棍子敲下那一个个带刺的小毛球,然后放在阳台上晒,晒干后再戴着手套把栗子从长刺的壳里剥出来。我到家时,桌上摆着一盆煮好的栗子,吃起来又面又甜。晚上,她突然跟我说:“你看看,我手指头好像扎了刺,帮我挑出来。”我拿着她递过来的缝衣针在灯光下看,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小黑点,却没能把那根刺弄出来,于是说:“等明天再说吧。”后来的几天,我只顾着四处玩,把这件事彻底忘掉了,妈妈也没再提。直到回了北京,我看见行李包里有一袋煮栗子,才突然想起来,妈妈手指上的刺我还没帮她挑出来呢。心里突然一酸,怨自己这么点忙都没帮上,又担心妈妈会不会因此感到不快。
我立刻打电话给她,表达我的愧疚,但电话那头的她很大度:“没事儿,你爸已经把刺挑出来了。我在打麻将,有事儿没?没事儿就挂了吧。”
我们一直纵容着我妈,但在“不舍得”这件事上常批评她。她并不小气,时常要补贴一些亲戚,但给自己买东西时总是思虑再三,从“喜欢”到“购买”,有重重的心理关卡要过。我妈在QQ上说:“我昨天到你姑家,看到你表妹买6元一串的糖葫芦,感到震惊,她怎么舍得?”我妈时常有这样的“震惊”——亲戚中那些刚毕业的、工资不高的年轻人为何买各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都毫无心理障碍?我“呵呵”一声:时代不同了嘛,现在的人都活得很任性。
后来,我收到了老妈寄来的快递,按照事前的约定,邮资到付。打开包裹一看,除了熬好的阿胶之外,还有一包花生、一包地瓜干,甚至还有两袋瓜子。我原本想发条微信到朋友圈,写上“世上只有妈妈好”,可眼下的情形让我心情复杂——我为此支付了50多元的邮费啊,这样算下来,那些瓜子什么的比我在超市里买的都贵。老妈的账算得不对,甚至都不能让我纯粹地感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