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红瓶

 
祭红瓶
2016-12-16 10:27:19 /故事大全

民国年间,夷陵城有一位出名的陶瓷鉴赏家,叫徐心诚,凡是经他掌眼的瓷器,真假都能分得清清楚楚。听说,徐心诚学会了他师傅“心鉴”的本事,诚心鉴定,百鉴百成。不过,徐心诚和他师傅一样,有个铁打的规矩,不管什么人,凡是请他掌眼的真东西,他要按市值提取一成的红利。如果鉴定错了,则全额赔偿买家的损失。当年,徐心诚的师傅曾看走眼一款明清瓷瓶,让买家损失了八万大洋,他师傅硬是卖了祖产赔偿了买家。

这天,徐心诚的家里来了几个人,说是周九爷的手下,请徐心诚前去帮忙鉴定一件瓷器。徐心诚心想:这周九明里是个开银号的,暗地里放的是高利贷,而且跟黑道有染,这几年黑白通吃,成了本地一霸,自己虽然不怵他,但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

徐心诚来到周九的客厅,发现缫丝厂的老板蔡兆寿也坐在那里,徐心诚看见蔡兆寿手里抱着一个盒子,全身瑟瑟发抖。

徐心诚心想:不知道蔡老板是怎么惹到周九这个阎王了?

周九见到徐心诚,拱手道:“实在是有要紧事才请您来掌眼,多有得罪。”

徐心诚说:“这是好事,如果是真东西,对大家都有好处。”

周九指了指蔡兆寿,说蔡兆寿半年前从他的银号里借了五千大洋,当时说好月息两分,半年后如不能归还,则用缫丝厂作抵押。现在时间到了,缫丝厂破产,根本没有还款的能力,周九找到蔡兆寿催债。蔡兆寿还钱无门,只好拿出家里的明朝景德镇祭红大花瓶,用来抵押欠款。

徐心诚听了说:“如果真是明朝祭红大花瓶,价值可远远不止万元啊。”

周九笑着说:“如果是真的,我愿出价八万银元,剩余的差价我可以补给蔡老板。”

徐心诚知道,明朝祭红大花瓶是窑变的产物。可遇而不可求,他曾在上海拍卖场里亲眼看见一只明朝祭红大花瓶被一个外国商人以十万银元买走。

蔡兆寿抱着盒子,来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只两尺长的花瓶出现在众人面前,花瓶的颜色如玛瑙般润泽,如鲜血一般艳丽,让人为之惊叹。徐心诚拿出放大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验起来。

徐心诚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一句话:“这只花瓶,确系祭红大花瓶。”

蔡兆寿和周九听了,都欣喜不已,不料徐心诚语气一转,叹道:“这只花瓶虽是祭红大花瓶,不过不是明朝的,年代只有六十年左右,按市值,最多价值五十块大洋。”

听了徐心诚的话,周九和蔡兆寿脸上都变了颜色,特别是蔡兆寿,面如死灰,喃喃道:“不会不会,我父亲说这是祖上传下的传家宝。”

徐心诚说:“也许是误传吧。”

周九听完,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说:“幸好徐老板火眼金睛,我差点儿被这东西障了眼。”转而逼着蔡兆寿回去取缫丝厂的地契去。没想到,这时徐心诚发话了,他对周九说:“蔡老板那缫丝厂不过也一万大洋,周九爷为了得到缫丝厂那块地皮,真是费尽心思。今天,我借给蔡老板一万大洋,你就放过他吧。”徐心诚知道,缫丝厂那块地皮,三万大洋也不止,只是周九得知缫丝厂倒闭,就放出话来,不准别人借钱给蔡兆寿,才逼得他卖花瓶。

周九的心思被徐心诚说穿了,脸变成猪肝色,对徐心诚说:“这是我和蔡老板的事,你不要在中间掺和。”

徐心诚笑笑说:“周九爷,过两天,袁司令就要到夷陵城就职,已经委托鄙人,邀请夷陵城内各位乡绅名流参加就职典礼。”

听了徐心诚的话,周九默不作声,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好吧,就按徐老板的意思办。”徐心诚和即将来夷陵的袁司令是拜把的兄弟,周九得罪不起。

此时,蔡兆寿对徐心诚充满感激。蔡兆寿回家后不久,徐心诚的管家就来了。管家拿出一张一万银元的渣打银行现金支票,交给蔡兆寿,说:“这是我们老爷交给您的。”

蔡兆寿忙说:“我打张借据。”

管家说:“不忙,我们老爷还有事相求蔡老板,去年,我们老爷托媒,想娶您的千金蔡祭红小姐,当时,您嫌弃我们老爷年纪大了,拒绝了。现在,您能否重新考虑一下?如果您能答应,我们老爷说了,这一万银元就算是他迎娶祭红小姐的聘礼。”

蔡兆寿有个独女,名叫蔡祭红,今年二十岁,长得十分貌美。蔡祭红钟情于一个名叫胡风楠的流浪画师,蔡兆寿自然不同意。蔡兆寿心想:自己陷入困境中,而徐心诚为自己保住了缫丝厂,和徐心诚联姻后,周九就不敢再觊觎自家的产业了,于是当即就下定决心,对管家说:“这事我同意了。”

蔡祭红年龄尚小,只好依了父亲,嫁给了徐心诚。婚后不久,蔡祭红怀了孩子,徐心诚欣喜不已,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事不凑巧,蔡祭红怀孕七个月时,在竹林散步摔了一跤,生了个早产儿,所幸没有大碍。徐心诚给孩子取名徐长鉴,希望儿子能继承他的鉴宝事业。

三年过去了,徐心诚得了不治之症,治疗半年,没有效果,人也就奄奄一息了。于是徐心诚请来律师,立下遗嘱,将家产全部留给了儿子徐长鉴,在徐长鉴没有成年前,由蔡祭红代为管理。

立完遗嘱,徐心诚屏退众人,把蔡祭红叫到里屋,对她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你家里那个祭红大花瓶,其实是真的明代官窑花瓶,千万不要贱卖,留给鉴儿当传家之宝。”蔡祭红听了,有些吃惊:“你当初不是说它是假的吗?”

徐心诚说,当时他看出花瓶是真品,他也想得到这个祭红大花瓶,可是,他又舍不得那么多钱,而且也不想和周九闹翻。于是才想出这么条计策。徐心诚知道,蔡兆寿为了报恩,一定会逼着女儿嫁给自己,蔡兆寿只有蔡祭红一个独女,将来那个祭红花瓶自然就是自己的。

蔡祭红本来对徐心诚心怀愧疚,一直小心伺候着,没想到,徐心诚的内心如此狡诈。不过,蔡祭红只愤怒了一会儿,就似乎平静下来,她面带微笑,对徐心诚说:“我也告诉你个秘密,你看咱们的鉴儿哪儿像你?”原来,她嫁给徐心诚前,就怀上了胡风楠的孩子,后来,胡风楠不告而别不知去向,她心灰意冷。为了报恩,她嫁给了徐心诚。

“你说,鉴儿是胡风楠的?”徐心诚气急败坏地问。

“是啊,可笑你一辈子鉴真假,连自己儿子是个赝品都没鉴出来。”蔡祭红说得轻松,这些年压在她身上的负罪感一下子没有了。

徐心诚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仍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他雇人将胡风楠杀死,抛尸长江,然后拿走他的行李衣物,制造他出走的假象。没想到,冥冥之中老天给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自己所有的家产,全都送给了胡风楠的儿子。在最后断气的时候,徐心诚仿佛看见师傅从远处走来,一字一顿地叹息:“人─心─难─鉴。”

选自《新智慧》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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