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春。
在鄂豫边界的要道平靖关的官道上,匆匆走着一个身躯伟岸、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汉子。
他头上戴一顶灰色礼帽,身上是一件旧蓝薄棉袍,刚毅的脸上尘色满面。
此时正是夕阳西斜,群鸟归林的时候。
远处青峰在淡紫色的暮霭之中若隐若现,近处清溪如玉带环绕在幽谷竹丛里,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草如茵,松如盖,袅袅炊烟,悠悠牧笛,俨然是世外桃源一般。
“啊!”一声长长的凄厉惨叫陡然响了起来,声音直撞向四面的山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回响。
青年汉子猛地停下脚步,随即一旋身,扑向路旁的松林里。
“啊!”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只觉头发全都竖了起来。
苍翠幽暗的松林里,摇摇晃晃的闪动着两个身高足有常人两倍、竹竿一样的怪物。那怪物满头红发如乱草一般,足有三四尺长,黑脸青睛,红红的舌头伸出一尺多长,惨白的长衫,腰间还缠着一条乌黑的铁琏,和古庙壁上所画的索命鬼无常一模一样。怪物前面二十来步远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浑身颤抖、十七八岁的少女。
两个无常鬼发出了极为刺耳的怪叫声,迎着那青年汉子横冲了过来。
青年汉子强忍心头狂跳,大喝声中,忽地一弯腰,抓起一块拳头大的山石,猛地掷向左边的无常鬼。
“扑!”山石正击中那无常鬼的胸膛,进出一声奇怪的闷响。右边的无常鬼却掷出一团冒着火星的黑球,落在青年大汉的脚下。
炸弹!无常鬼居然会甩出炸弹来,青年汉子来不及多想,一脚踢开那黑球,飞身扑到那少女身上。
“轰!”随着一声巨响,断枝败叶和碎石土块如暴雨倾泻在青年汉子头上、身上。青年汉子只感到浑身撕裂一样的剧痛,眼前金星乱迸,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爆炸过后的硝烟正在渐渐消散,那两个无常鬼也早已无影无踪了。
“抓鬼呀!”
“打鬼!”
“无常鬼又来吃人了!”
松林外喊声四起,潮水般涌来七八十个手持冲担、钉耙、土铳的乡民们。
“蔡日春!是蔡家老二!”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年轻小伙子认出了青年汉子。
蔡曰春是这平靖关方圆十多里内惟一在外面干大事的人,说是大事,却也平常,不过是在省城武昌吃粮当差,一个小小的省防军连长。
可是在这些山民眼中,连长已经是个极了不起的官儿。更难得这蔡日春当了官后并没有忘本,每年都要回家乡一次,在双亲面前竭力尽孝,样样农活依然是拿得起放得下。此地穷家小户中长辈教训晚辈们混出个人样来时,总会提到蔡日春。
“郝三伯,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蔡日春顾不得额上被石块砸出了血,急急地向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问着。
这些山民都是松林对面郝家冲的人,和他所在的蔡家大湾相隔不过一座山岗,互相之间很熟悉。
“造孽呀!造孽!”郝三伯扔掉手中的冲担,拍着大腿叫着,“这都是我们百姓的不是,这几年风调雨顺,好歹吃了个半饱,那娘娘顶上的路就长草了,菩萨身上都结了蜘蛛网,这可怎么是好呀?”
蔡日春皱起了眉头。这郝三伯名进文,识得几个字,是郝家冲的头脑人物之一,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把目光转向那少女,少女已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扶了起来,只是双眼呆痴,似仍没从惊恐中醒过神来。
“您是大贵人哪,多亏了您,我侄女才没有被无常鬼吃掉。”中年妇女说着,就要对他跪下。
“四婶!快别这样,我可担当不起,这无常鬼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蔡日春边扶起那中年妇女边问,他知道这少女是郝家冲最有名的猎手铁臂龙郝进勇的独生女儿,那郝进勇性如烈火,平日很得罪了一些人,他怀疑这无常鬼是郝进勇仇家弄出来的。他心里清楚两个无常鬼是人扮的,却并不当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