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春天里
2015-11-10 22:39:32 /故事大全

何梅英今年43岁。自从29岁那年被确诊为不孕症,挨丈夫的汀骂就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何梅英的丈夫叫王大吉,是一家4S店的油漆工。每天回到家,池的身上甚至头发丝里都藏着浓烈的油漆味儿。何梅英29岁以前,王大吉没碰过她一个指头,虽然那时候他也酗酒,但是喝多了,他只摔东西,比如碗、盘子,还有花瓶……但是,自从得知自己将断子绝孙后,他就不摔东西了,改成打媳妇。他有他的账,媳妇打就打了,东西摔坏了还得花钱买。

何梅英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她离不起。虽然王大吉也没有正式工作,但好歹有门手艺,有手艺就饿不死,他能吃干的,至少会让何梅英喝稀的。不像何梅英,没长相,没文凭,没技术,啥啥不是,啥啥没有。结婚的当年从毛线厂下岗后,何梅英四处打游击,干过很多零碎活儿,眼前她在一家保险公司当业务员。业务员要求能说会道,可她嘴皮子也不行,所以,连滚带爬,她也很难完成任务。何梅英离不起婚的另一个原因是,离了婚,她去哪儿住呢?何梅英在家是老大,下面是一对双胞胎弟弟,这两个弟弟一出生,父母基本就不拿她当孩子了,而是当半个大人使唤。长大后,由于条件平平,何梅英嫁得也不好,多年来日子又没有起色,所以更加不受娘家待见。一年到头,何梅英回家的次数都是有限的,有个大事小情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替她遮挡和出头。用王大吉的话说,你就是你们家泼出来的水。而他们现在住的小两居是当年婆婆家动迁时分的。因为婆婆家的院子大,所以分了两套,另一套也是个50平米的小两居,在城南,公公婆婆自己住呢。也就是说,眼前的房子跟她何梅英半毛钱关系没有。除了糊口和栖身的需要,何梅英不离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毕竟现在还有一个男人跟她过日子,可一旦离了婚,她连这点资本都没有了,她就彻彻底底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了。当然,何梅英也知道,王大吉更不会离婚,真离了,他找谁去呢?哪个女人能跟这么一个寅吃卯粮的酒鬼在一起呢?所以,半斤对八两,两头将就着混吧。

虽然日子一目了然,前途暗淡,但是,何梅英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她口挪肚攒,开源节流,背着王大吉存私房钱,都为着一个目标,有朝一日开一家小超市,当老板娘。她想象着当老板娘的日子,觉得惬意无比,不仅能挣点钱改善生活,关键是有尊严,在王大吉面前有尊严,在娘家人以及很多很多人面前有尊严,更主要的是,挣钱的过程有尊严。不像当保险业务员,因为完不成任务,每天都要点头哈腰地看那个丫头片子主管的脸色。穿行在那群长得标志,行为干练的同行们中间,何梅英觉得自己仿佛一粒掺进米里的沙子,醒目又别扭。遗憾的是,何梅英天天掰着指头数她的存款,年年存,月月攒,也还是够不着她的理想。本来脚踏实地、土里刨食的何梅英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幻想着奇迹了,啥时能飞来一捆人民币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呢?

除了理想,何梅英的心里也有一个温暖的角落,这个角落是一个叫铁三的男人给打扫出来的。铁三是她在毛线厂的工友。上班的时候,俩人基本没说过话。倒是下岗后铁三在何梅英家附近开了家彩票站,俩人才有了联系。彩票站所在的那条小街是何梅英每天的必经之路,一来二去的,也说不清从哪日起,俩人就有了那么一层意思。何梅英闹心的时候找铁三诉诉苦。铁三的婚姻也不像样儿,媳妇经常跑得无影无踪,铁三心里憋屈时就找何梅英唠扯唠扯,再不就打个情骂个俏,铁三说个荤段子,逗得何梅英母鸡一样咯咯一乐,日子里一丝甜蜜抚过。偶尔,铁三也会送一些小礼物给何梅英,夏天的丝袜,冬天的手套,或是一包松子仁儿、一袋李子干……何梅英挨打之后也有几次想干脆就把身子给了铁三,可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至多,她让铁三拍拍她的屁股,摸摸她的手。不过,即便没啥实质内容,铁三很知足,何梅英也很知足。

如果今年的春天一切如故,像此前的42个春天一样平淡如水,何梅英的这辈子便一眼望到了底。可偏偏,这个春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个事情让何梅英的内心和生活都起了波澜,也在短短几十天里改变了她的下半辈子。

事情要从一个清晨、一份保单说起。

这天清晨,何梅英又挨了丈夫的一顿胖揍。导火索看似有,也看似没有。当时何梅英正对着大衣柜的镜子化妆,柜子是结婚时的嫁妆,三开门,现在每个柜门都已经残缺不全,镜子更是因王大吉砸了一次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这并不影响何梅英描眉画眼的心情。她将短了半截的眉毛补齐后,拿起口红噘起嘴,却听身后的王大吉说,又弄得花里胡哨的,出去勾搭谁呀?

其实,何梅英一直能从镜子里看着王大吉。家就这么大,想不看见都不行。王大吉从起床后始终坐在厅里的饭桌前喝酒,没有热菜,他就拿着一张干豆腐卷了截大葱蘸臭大酱,蘸一口酱,喝一口酒,发出嗞啦嗞啦,吧嗒吧嗒的声音。王大吉拿干豆腐的手有时还去挠一下架在椅子上的脚丫子。各种臭气、酒气和各种噪音混合在一起,让何梅英的早晨一点食欲都没有。不仅这个早晨如此,几乎每一个早晨何梅英都是这么过的。听到王大吉的阴阳怪气,何梅英顶了一句,你要是一个月挣个七八千的,让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王大吉放下手里的干豆腐,又找抽是不?我要是能挣七千八千,还跟你耗着?早生孩子去了,还能让你占着毛坑不拉屎。

何梅英白了眼王大吉,可是王大吉已经起身奔她走了过去,你白愣谁呢?啊?白愣谁呢?

何梅英预感到了什么,但她今天就是不想太委屈。你,白愣你,咋的吧?何梅英话音没落,王大吉一把将她推倒在墙角,接着拳头和脚就跟了上去。

何梅英始终捂着脸,所以劈雷闪电过后,刚才化好的妆一点也没花,她捡起地上的口红,口红已经让王大吉踩扁,不能用了。她就抓紧时间穿制服,不管咋的,今天例会,上班不能迟到。拉链一提,小肚子的赘肉便兜了进去。再蹬上高跟鞋,挎上廉价的PU包,何梅英灰着脸在王大吉的骂声中出发了。

尽管一路低着头,路过彩票站时,何梅英还是被铁三一眼看出了哪儿不对头。彩票站的玻璃窗上贴着大红喜报:本店又出50000元双色球。

铁三逗着何梅英开心,笑眯眯地冲她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全分开了:你看人家这手多旺,机选,五万。进屋啊,沾点财气。

何梅英脚步不停,给我打两注,晚上取。

铁三追上前,盯着何梅英的脸看,十分肯定地说:又吵架了,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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