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陈建最近烦透了,因为每天拜访他的人像水一样在他家和办公室两处一刻也不停地流动,目的只有一个:市里已决定着手拆建城南棚户区,谁都知道那将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蛋糕。尽管陈建早已明确宣布:此次拆建一定走公开、公平、公正、透明的路线,可那些成了精的开发商哪相信这个,他们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官场上的表面文章。
离招投标的日子日益临近,明里暗里的竞争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什么美人计、金钱计一股脑儿向陈建袭来,陈建应付得头昏脑涨疲惫不堪。这天他实在忍受不了了,问秘书:“本地可有什么安静一点的风景点?明天就是周日了,我想好好歇一下,不然的话我真要崩溃了。”原来陈建是外地人,刚刚到本地履新不久。
秘书想了一下后说:“陈市长,本地还真有这么一个去处,就是东郊桃花岭。那儿地广人稀风物绝佳,现在又时值三月,桃花还没完全绽放,所以游人肯定不多,您不妨去散散心。要不我陪您去吧?”
陈建一摆手,说:“不劳烦你了。还有,不要把我的行踪跟任何人说!”
第二天,周日,陈建独自驾车来到了东郊,停好车子上得岭来,果然清风拂面鸟鸣枝头,更有那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陈建边走边观赏,胸中沉积多目的郁闷一扫而空,不知不觉已到中午,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只好恋恋不合地下岭准备回城。回到停车坪正向自个的车子走去,忽听得有人在身后大叫:“快来尝尝天下鱼绝啊,包您吃过后三月不知肉味、三年难忘浓香!
陈建一听差点儿乐出声来,这家伙吆喝得半文不白的也太搞笑了、掉头一看,却见停车场一角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看上去倒也干净齐整的饭店,门楣上四个铺金绿底大字:天下鱼绝!
陈建见了不由得撇撇嘴想,自个儿打小在水乡长大,家中一日三餐几乎不断鱼,自己更是嗜鱼如命,什么鱼没吃过?可这个地方偏偏水泊稀缺,鱼金贵得不得了,上任几个月来还没吃过几次鱼,可馋坏了。现在这幺个小小的饭店竟敢自称“天下鱼绝”,未免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它怎么个绝法!
这么想着陈建便掉头信步进了饭店。坐定后早有一个养眼的女服务员殷勤地倒上茶来,又递过菜单,陈建看也不看,随口要了两个冷菜一瓶啤酒后说:“最后上那所谓的天下鱼绝。”
服务员一听满脸的钦佩之色:“先生一看就是个吃鱼的行家。一般客人来到咱这儿总是急不可待地先来份鱼绝,他们哪知道要是先吃了鱼绝,再吃其他菜就一点味没有了,还是先生您厉害!请稍等一下。”
陈建一边吃着冷菜喝着啤酒,一边悠闲地透过窗户远眺岭上的桃树,正情趣盎然,忽听到那服务员说:“先生,鱼绝来了!”随即一阵从未闻过的异香直袭过来。
那香当然是鱼香,浓烈绵长甘美芬芳,令陈建顿起思乡之情,可这香又绝不仅仅是家乡的鱼能散发出的,细嗅一下,它格外清洌鲜亮余香缕缕。只见服务员轻轻放下一只透明锃亮的盘子来,那是一只银盘,有热气缭绕上升久久不散,再一看,只见盘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块块状如蝶状的鱼肉,雪白晶莹,闪耀着诱人的光泽,上面略撤了些葱绿的香菜,四周镶以柠檬片,真的是精致无比,一时让陈建不忍下箸。
等夹了一筷入口,那鱼肉入口即化,却又齿颊留芳,果真是一绝!
等陈建三下五除二,将一盘鱼绝吃了个精光后,才发现那养眼的服务员在一旁掩口窃笑,陈建脸不由得红了一下,想必是刚才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一笑过后说:“请问,这鱼绝到底是什么鱼做成的?是怎幺做的?”
服务女听了柔声说:“对不起,先生,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也是本市一绝,我不能说。”
陈建有点失望,又问:“那肯定很贵吧?”他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钱不够付账。
那服务员摇摇头,说:“不贵的,一份鱼绝也就50元。”
陈建听了在心里大叫:“这么便宜!那我以后一定多多来吃。”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忙碌而烦人,陈建照例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毫不松口。时光飞快,一晃又到了周日,陈建忽然想起了鱼绝,一想之后再难克制,便又驾车前往那“天下鱼绝”饭店,花了50元吃了一份,吃完后觉得意犹未尽,便又要了一份,吃了个底朝天。
离公开招投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陈建忙了个不亦乐乎。这天中午快要下班时,办公室内忽然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自我介绍说叫马得志。陈建听了不禁暗吃一惊:这马得志在本地可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是全市最大的房产商。这次城南拆建工程倒一直没见他有什么举动,难道他今天准备出手?
陈建心里正防备着,那马得志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今天来不谈公事不为工程。只是想诚心结交陈市长这个朋友。不知陈市长肯不肯赏光。陈市长放心,今几个就我们两人,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小酌几杯,绝不招摇。”
这全市手眼通天的人物,陈建也不好得罪。小酌几杯,量也无妨。想到此,陈建点头同意了。
当下马得志亲自驾车,车子“沙沙”地往城外开着,陈建忽然发现眼前的路似曾相识,当车子停下后他不禁吃了一惊:映入眼帘的赫然四个大字一一天下鱼绝!原来竟到了陈建吃过几次鱼绝的那家停车场小饭店。
在一间清雅的单间坐下后,依旧是那养眼的服务员倒茶侍候。那女服务员似乎对马得志很熟悉,开口就说:“马老板,请问点什么菜?”
马得志一挥手:“几样清淡小菜,最后来份鱼绝。”
菜闪电般上齐了,陈建也不多话,埋头细嚼慢咽起来,马得志也是。吃完后马得志对那服务员一摆头,说:“结账。”
服务员也不含糊,脆生生地报出价格:“8800元。”
陈建一听眼就瞪大了,一份鱼绝不是50元吗?怎么今天开出了个天价?
马得志却站起身来,说:“陈市长,这菜值这个价,不信请跟我来!”
满腹狐疑的陈建跟着马得志来到饭店后面的操作问,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只巨大的水箱里游动着几尾怪鱼,那鱼白色扁平的身上布满黑色斑点,背部还长着十只鳍棘,头长嘴尖酷似老鼠。身为副市长的陈建不可谓不见多识广,可对面前这种鱼却也是见所未见。
马得志缓缓说来:“这鱼因为头长嘴尖形状酷似老鼠而名之老鼠斑,是一种名贵海鱼,产于新加坡等东南亚各地海域,活体卖千元一公斤。咱这是内陆城市,当空运过来后死者十之六七。那么那仅剩的活体老鼠斑又值多少钱一斤?还有,咱这儿无人会做这道菜,所以首席大厨是我从广东天价聘来,其成本又该增加多少钱?”
陈建久久不能出声,半晌喃喃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肯出如此大价钱?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爱吃鱼的?”一直不动声色的马得志此时脸上才微露出得意的淡笑,说:“当别人都在钻窟打洞地想巴结您时,我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我断定金钱美女古玩之类的俗物是不能打动您的,但我坚信是人总会有爱好的,于是亲自去了您老家一趟,经多方秘密打听终于得知您平生唯好吃鱼,这才……嘿嘿嘿,陈市长莫怪,我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了结交您这个朋友。陈市长软硬不吃一心为公,我平生最服这种人了,所以才如此用心良苦地想出这点子,陈市长想必也能体会到我的一番苦心……”
陈建打断他,声音虽然不高但分外清晰:“不是点子,是套子吧?马老板,正如你所说,我也喜欢交朋友,但更愿意结交坦诚相见的朋友,而不是处心积虑相互算计的朋友。好了,我也不绕弯子了。咱就推开窗户说亮话吧,你是不是也为那城南拆建而来?”
马得志也不隐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姓马的绝不例外。陈市长您看到了、我马得志绝对够意思。只要肯与我合作,从此以后甭说鱼绝,就是龙绝凤绝,我也为您找来!”
陈建长叹一声:“我千挡万挡,想不到还是中7你的套。你们这些人,我真是服了!”
马得志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成了,正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却见陈建神态怪异地问他:“你去过我的老家,那,么是否知道除了好吃鱼外我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马得志一愣,说:“还有别的爱好?这个……对了,我还听说您小时候最爱钓鱼了,而且钓的鱼总是比别的孩子更多,您小时候就是个天才……”
陈建用力点点头,说:“是的,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钓上更多的鱼吗?那是因为我知道鱼有着贪吃的本性,所以我总是舍得下大本钱,像你一样,用最多最香最肥美的鱼饵下钧,结果无一例外,没有鱼不上钧的。所以参加工作后我总是拿小时候钓鱼的经历提醒自己:要想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就不要贪婪!今日见了这老鼠斑的下场,更是坚定了我这种想法。”
望着目瞪口呆的马得志,陈建脸如寒霜,说:“有两件事我得告知你一下,一是我马上就想办法补足鱼绝的钱,二是,招投标就要开始了,我依旧欢迎你凭实力去竞标。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那个秘书之所以一开始就介绍我到这儿来,从而一步步入了你的圈套,想必他早已成为你的盘中鱼了吧?”说完,不顾呆立在一旁的马得志,大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