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好,林雄上车后,就一直没有受到打扰,司机既没有问好,也没有谈价钱,更没有问他去什么地方。
也不错,落个耳根清静,反正去哪里都可以,林雄闭目养神,等待着最佳时机。
出租车在省级公路上疾驶,林雄偶尔看一看车外,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对劲!林雄心里一动,这正是他需要走的路,司机竟然知道他的想法。
林雄心里暗笑,怎么会呢?只是一种巧合罢了,他继续养精蓄锐,司机总会有问他去什么地方的时候。
十多分钟过去了,司机就没有转过头,没有看过林雄一眼,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就好像车上没有林雄这个人。
出租车在疾驶。
出租车还在按照林雄的意图行驶着,因此,林雄也就没有必要说话了。
这太不合理了!林雄感到不安,是不是遇到黑出租了?要宰他林雄一把。
你还怕黑出租吗?林雄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倒要看看黑出租怎样宰自己。
出租车偏离了省级公路,进入到一个县级公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了。
不对!司机竟然真的知道他的想法,否则,不会和他设计的路程这样地吻合。林雄开始注意左面的这个司机了,因为他上车时,只是看了看车,没太注意司机是什么样子。
一顶黑色的皮帽压在额头,一副墨镜遮住了上半边脸,白色的口罩将下半边脸也遮得严严实实,脖子被竖起的衣领挡住了。
司机被遮在神秘里,林雄无法看清这个司机的任何一个特征。
任凭林雄怎样审视这个司机,司机都没有转过一次头,连眼角都没有瞥过林雄,除了转动的手臂外,林雄在司机身上看不到一个大活人的迹象。
林雄心中的不安情绪在增加,这是以前所没有的,“停车,我要下去。”林雄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死寂般的沉默了。
吱!出租车的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鸣,刷地一下,车停在公路边上。
林雄猝不及防,头差点儿撞在挡风玻璃上,他竟然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多少钱?”他问司机。
“三十元。”司机竟然会说话,但声音沙哑干涩,让林雄听起来很不好受。
并没有宰人,林雄心想,将钱递到司机手里。
司机伸出右手来接钱,林雄这才看到一直包裹在长长衣袖下的右手,他的心跳在加速。
一只干瘪毫无血色的手,手指甲很长,里面竟然有新鲜的泥土。手背上的一块红色的胎记,很是醒目,林雄好像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林雄刚刚站稳脚跟,出租车就发出一声尖鸣,疾驶而去。
他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拐弯处,才慢慢向前走。他有些懊恼,放过了那辆出租车,只能在这县级公路上步行了。
林雄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走了一段路后,就看到身后又驶来一辆崭新的出租车,也是红旗牌。
他一招手,红旗车缓缓地停在他的身边。
他打开车门上了车,等待着司机问他去什么地方。他没有听到司机的问话,出租车就加速行驶了。
怎么了?今天遇到的司机怎么都不问客户去什么地方就开车呀?林雄瞅了一眼司机,他感到心脏迅速收紧了。
一顶黑色的皮帽压在额头,一副墨镜遮住了上半边脸,白色的口罩将下半边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被竖起的衣领挡住。
竟然和前面那辆车的司机一样的穿戴。
林雄的目光慢慢落在司机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上,干瘪毫无血色的手掌,手指甲长长的,里面有新鲜的泥土,手背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就是那个司机!他明明看到司机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怎么又从他的后面上来了?恐惧首次袭上林雄的心头。
静!可怕的静!林雄以前喜欢静的环境,那是他所需要的,但此时,他希望有声音发出,哪怕这个司机说上一句话。
司机一如既往地看着前面,眼角都不动一下。
林雄发现司机转动方向盘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像木偶的手臂。
司机手指甲里的泥土随着方向盘的转动在一点点地散落,散落在司机皮鞋上。
林雄这才发现,司机灰暗的皮鞋上竟然积攒了一层土,因为不只他的手指甲里在落土,他的裤腿里也在往下落土,稀稀拉拉地洒落在皮鞋上。
难道这个司机刚从土里爬出来?怎么连裤腿里都有土呢?想到这里,林雄打了一个冷颤。
“师傅是哪里人啊?”林雄的声音有些颤抖。
“德州。”干涩发闷的声音从司机厚厚的口罩里传出来。
林雄感觉头皮发炸,清了清嗓子,“听说,一个月前,德州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被杀了。”
“嗯,”林雄看到司机的口罩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伸出口外,“司机的右眼球刺破了,左脸被割开,胸部被刺了十多刀,尸体埋在城北的杨树林里。”
“破案了吗?”林雄没有想到司机的话还不少,但那阴沉的声音让他的心脏还是紧紧地绷着。
“破案?”司机的口罩还在一鼓一鼓地动着,就像一条蛇频繁地在嘴边出入,“等人去扒他的尸体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尸体不见了。几天以后,有人看见他在开出租车,满身是土。”
“他没有死?“林雄心中骇然。
“被刺了十多刀,又在土里埋了七八天,你说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司机的声音变得越发地阴冷。
林雄心中一凛,右手伸进旅行包里,“你是谁?既然没人看到司机的尸体,你怎么知道那个司机的右眼球刺破了,左脸被割开,胸部被刺了十多刀?你又怎么知道他在土里埋了七八天?”他惊恐地看着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租车司机。
“既然没有人看到那个司机的尸体,知道这些的只有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出租车这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只有那个司机和……杀死司机的人。”林雄感觉到出租车如冰窟一样冰冷,寒气正朝他袭来,“你是那个被杀死的……司机?”他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你怎么不说我是那个杀人凶手呢?”司机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就像一具半倚在车座上的僵尸。
“不可能,因为……”林雄打了个冷颤,舌头僵住了,“你……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说了?因为你就是那个杀人犯,我只能是那个被你杀死的司机了。”司机一字一顿,每一个字就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林雄的心上。
“不,不不,你……不是我杀的,你……认错人了。”林雄觉得浑身冰凉,他在寻找着逃生的机会,但如果从这疾驶的车上跳下去,也得摔个半死。
“你想跑吗?那样,你可能比我死的还要惨。”司机阴森森地说,干瘪没有血色的右手操控着方向盘,出租车达到了极速。
“你……”林雄整个身体好像被抽空了,出租车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棺材,他竟然和一个死去多日的尸体在一辆车上。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感到口干舌燥,初冬的季节,他的额头渗出一层汗珠。
“哈,哈……”司机发出几声大笑,他要动手了,伸出左手,却不是伸向林雄,而是将墨镜和口罩摘了下来,挽了挽衣领,露出一张略黑的脸:“怎么了?老兄,真的害怕了,既然你不是那个杀人犯,我当然也不是那个司机,那个司机早就火化了,我刚才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林雄看了看那张陌生的面孔,举起的旅行包放下了,但紧缩的心没有放下,你……你不是鬼?”
“我当然不是鬼,鬼怎么会在白天出来呢?”司机一咧嘴,露出一口的白牙,“就像你一样,也肯定不是一个杀人犯,杀人犯怎么会如此胆小呢?你没有听说过,鬼怕恶人吗?”
“你不是……你的手怎么?”林雄看着司机干瘪没有血色的右手。
“啊,这只不过是一只僵尸仿真手套。”司机轻轻抖动右手,手腕处露出一块白皙的皮肤,“你也太胆小了,我开着冷气,你都没有发现。”司机在控制按钮上按了一下,一股热风朝林雄的身体吹来。
林雄紧缩的心才慢慢松弛下来,用手背擦着额头的冷汗,“你怎么穿成这样?”
司机发出一声轻笑,说是怕遇到劫匪,这样的穿戴会让劫匪有所顾忌。刚才装鬼只不过试一试林雄是不是劫匪。
林雄将信将疑,他把身体坐正了,但手还是没有离开旅行包,心中暗笑这个自作聪明的司机。
红旗车在一个拐弯处,突然停下了,林雄以为机会来了,但看到司机神情紧张地看着前面。
林雄顺着司机的目光向前看去,他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
有两辆警车停在前面的路边上,警灯在闪动。十多个警察正在检查过往的车辆。
林雄后背冒出一股凉气,他想让司机立刻掉转车头,但他看到后面又有一辆警车开了过来。红旗车被夹在中间了。
血色涌上林雄的脸,他的眼睛都红了,他刚想大喊,红旗车竟然按照他的意图加速朝前飞驰,直朝路中间的警察撞去,大有把警察撞飞的架势。
林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那个司机脖子变得很粗,青筋暴跳,目露凶光,就像一只发疯的老虎。
警察向红旗车挥舞着双手。
红旗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警察只得躲到两旁。红旗车飞驰而过。
林雄听到警察在后面大喊着,“就是这辆车,追上它。”随后,传来警笛的尖鸣声,三辆警车在后面紧紧追赶。
红旗车在县级公路上疯一般疾驶着,不平的路面让车辆有些颠簸。林雄一头雾水,看着旁边凶神恶煞般的司机。
显然这个司机的车技不错,很快就将警车甩到后边,“把钱拿出来,赶紧给我滚下去。”出租车还在疾驶着,司机对林雄横眉怒目地吼道。
“怎么了?”林雄握紧了旅行包里面的匕首。
“我刚才不是说过嘛,我不是鬼,但我是比鬼更可怕的恶人。”司机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你不知道吧,今天上午,这里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被杀了,他就是死在我的手里,这辆车就是那辆出租车。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兄弟,有话好好说,我实在是没有钱啊。”林雄装出一副可怜相。
“你找死!”司机的眼睛在冒火,匕首握在右手,朝林雄狠命刺来。
林雄慌忙中用手中的旅行包挡了一下,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旅行包,差点儿伤到他在旅行包里的右手。
司机拔出匕首,第二次朝林雄刺来,林雄只得扔掉旅行包,双手抓住了司机的右手。
林雄和司机拼命地厮打在一起。
红旗车在公路上来回摇晃着,险些与过往的车辆撞在一起,车速减慢了,后面的三辆警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林雄看着紧追而来的警车,心中更加着急了,无奈两人的争斗无法摆脱后面的警车,他只得大喊道,“我们别打了,我和你一样,也是抢车的。”
“别胡说了,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呢。”司机右手依旧握着匕首拼命朝林雄身上刺,把握方向盘的左手失去了准头,出租车像醉汉一样在公路上东摇西晃。
“一个月前,那辆出租车就是我抢的,司机也是我杀的。”林雄双手紧握着司机的右手,看到有一辆警车已经和出租车并行了,朝司机大喊道,“我们再这样打下去,被警察抓住,谁也活不了!”
司机也看到了紧追而至的警车,右手才抽了回去,“别骗我,如果是假的,我把你捅成马蜂窝。”右手依然拿着匕首,把握好了方向盘。
出租车加快了速度,超越着一辆辆车,再次把警车甩在后边。
“你可能听说了,十多天前,又有一个司机失踪了,他就是我杀的,尸体被我扔在一个县城北边的管井里。”林雄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把另一起案件也说了出来,也是向这位“同行”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同时将旅行包里的匕首拿出来,给“同行”看。
司机这才有些相信了,并让林雄把匕首扔出车外,预防林雄黑吃黑。
林雄为了表示诚意,将手中的匕首扔出车窗。
吱!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的匕首重新压在林雄的胸口上。
等警车赶上来,把林雄从出租车上押下来,他还在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同行”。
“同行”向随后从警车上下来的一个警官行了个敬礼,“队长,圆满完成任务,这个小子都招了,我也录了音。”
原来是蹲守多天的警方发现林雄的形迹可疑,早就设计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
选自《新悬疑》总第12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