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回的孤儿
在葛田最常见的山头,有位瘸腿老人经常披着蓑衣,他的身影成了葛田的一道风景。他就是铁栓。
铁栓的名不知是谁先叫的,也许他本名就叫铁栓,一个人这样叫以后,葛田所有的村民都这么叫他,觉得既顺口又亲切。村里人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成为了葛田的一员。当然,也没有人会去关心。因为有一双跛脚,他无妻女,一个人种庄稼异常吃力,于是,就帮村里人牧羊来维持生计。羊是群居动物不会走散,自然不用花费多大力气。
十几年的牧人生涯,加速了铁栓苍老的同时,也使他锻炼出了钢铁般的意志。
葛田背靠两座大山——坞岭和石坡崖。两山之间摆开一条贯通南北的峡谷就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空间,从南至北有一条两丈宽的河流,无人知其源头出自何处,水深没过膝盖,即便枯水期也不会干涸,葛田人吃饭洗衣的用水全靠这条河流。河对岸是一片水田,经常在夏天还可瞧见后生们脱光衣服在某处积深的水潭里洗澡,铁栓从旁经过总要说两句关心的话,偶尔还会把从山上采摘的野果分给孩子们吃,看着孩子们因为抢夺而滋生的乐趣,也让他很感欣慰。
在村子的最深处与郭沟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小诊所,刘建民是医生,铁栓当年从他手中获得了一个弃婴。他膝下无子,因此对怀中的小女婴关爱有加。铁栓认为自然界雨雪是最常见的现象,却孕育着无限生机,雨嘉的名字由此而来。
雨嘉五岁那年,铁栓用每月帮村里人放牧的钱供孩子读书,每户三十元,共有十六户人家,可得四百八十元的收入。自从有了雨嘉,他把闲置的土地重新开垦出来务农,尽管腿脚不灵便。当雨嘉认识几个字后竟把铁栓叫爹,他听到那一声爹,双眼模糊了。雨嘉的成绩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名列前茅,铁栓的生活也因这个雨嘉而有了盼头。他喜欢把羊群赶在山坡上,默默地盯着遥远的天际,仿佛活了大半辈子,那遥远的天际他现在才敢抬头眺望。
出类拔萃的雨嘉,得到了班主任乔生义的特别照顾,每学期学校会把班级人数整合,然后按一定数量分配教科书和练习本。乔老师会把各科多出来的三十几套练习本全部给雨嘉,同时每学期期末考试,因为优异成绩,她还可以获得各式各样的学习用具。
雨嘉和开元是同学,开元的成绩不稳定,她经常看到分数后会趴在课桌子上哭泣,这时雨嘉会帮助她分析出错的原因。两人现在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给铁栓带来了一些安慰,有孩子愿意和他姑娘亲近,这说明自己的一双瘸腿并没有给雨嘉带去困扰。
坞岭和石坡崖在沉睡了一个冬天之后开始闪动出粼粼的绿波来,铁栓赶着羊群上了石坡崖,他明显感觉到强劲的风刺透了披在外面的一层蓑衣。对于这样的风,在铁栓看来并不算太恶劣,他习惯眯缝着眼睛去面对周围的一切,可能是那双枯黄的眼睛承载过太多苦难了吧!现在每回舒展开来,反而不像他。
山坡另一端,有一个白胡子拉茬的老人,他有一双儿女结婚后就去城里打工了,之后也在城里生产。他每年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抱一次孙子,可能是因为老家太贫瘠或是找不到玩伴,孙子稍大就不愿再回农村了,渐渐地春节越过越寡味。偶尔他也会到铁栓家坐坐讨两杯酒喝,铁栓认识他,从葛田人嘴里知道他叫王满山,但村里人一般都叫他“王蛮子”。
“嗳!山顶风大,你站那么高是喝西北风呀!”王蛮子扯着声说完,风满满地灌了他一口。
“站山顶看得远呐!”铁栓顿了顿又说:“你那两头牛咋瘦成皮包骨头了,你躲了一个冬天,也不舍得给牲畜多添两把草料吗?”
“你以为我想活吗?死了倒好,现在社会不同了,活着是个负担,孩子们难受我也难受。”
“死容易活着难,接着熬吧!孩子都这么大了,再熬两年就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