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夜云层很薄,所以尽管是弦月,光线较弱,但仍然依稀可见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满怀心事地站在老桃树下。
老桃树已经有几十年树龄,根干结实,枝叶旺盛。此处正好是官道道口,枕着细长的九江支流,从老桃树往下走,几十步远处便是码头。码头边上停靠着一艘艘乌篷船,在月色下像一头头熟睡的野兽。
中年人一脸踌躇,在桃树下不停地来回踱步,不时放眼四望。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信是昨晚收到的,信上写着:明夜三更,码头边老桃树下,但想与君一见,共话牛栏山旧事。
信上无落款。中年人却如约来到老桃树下,就凭信上的“牛栏山旧事”这几个字,中年人就觉得有必要来赴约。
自从经历“牛栏山旧事”之后,中年人心里便有了一份挥之不去的纠结,纠结不分日夜地纠缠着他。尽管“牛栏山旧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已经从当时的血气青年步入了中年,但心中那份纠结去口从未隐去,相反,他感到愈加沉重。他经常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为解此愁结,他常常借酒浇愁,甚至去深山庙宇里求仙问道。
中年人抬头遥望天上一轮弯弯的月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唰、唰、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脚步不快,似乎脚步很重。中年人急忙扫视四周,在淡白色的月光下,只见一团沉沉的黑影,正静静地站在几十步远外的黑色的树阴下,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你是”对面的黑影却沉默不答。中年人说道:“感激你此次约我一见,这件事深埋我内心,已经困扰了我十数年,我一直期待着一吐为快”
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儿突然悄悄地在四周弥漫。中年人觉得这股气味正弥漫进鼻腔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时对面的黑影突然缓缓地开口:“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一时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黑影重复道:“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大吃一惊:“你开玩笑吧?你到底是谁?”
黑影却不再解释。中年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所说的并非戏言!中年人急忙扔下手中的信,向着官道奋力跑去。他方才跑出几步远,脚下被藤草一绊,摔倒在地上。
“你不用跑!”中年人身后又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中年人爬起来回头一望,这黑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方才中年人逃跑,他并没有来追。
中年人不禁大为恼怒:“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很快便知道了!”黑影无声矗立,他阴森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格外的恐怖,中年人心中直打寒战!
中年人追问道:“你为何不现在说个明白?”
黑影道:“十五年前,在牛栏山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听到了牛栏山,中年人心中羞愧,声音也低了下来,问道:“你也是当年经历牛栏山的人之一?你是”
黑影却没有回答,静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当时你们犯下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中年人愧疚地道:“这的确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悔恨中。”
黑影摇摇头:“仅仅悔恨是不够的!”
中年人:“那你要我做什么?”
黑影:“你要为当年犯下的错去赎罪。”
中年人:“如何赎罪?”
黑影:“拿你的命来赎罪,我要借你的命来用用。”
黑影的话又绕回到最初的话来,中年人既惊又怒,喝道:“那你为何不过来拿?你装神弄鬼,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用过去,”黑影摇摇头说道,“就像你不用逃走一样!”
“嗯?”中年人一时想不明白。
黑影冷冷道:“我不用过去,一样能借你的命。你不用逃走,因为逃走也没有用。”
中年人心中大怒,虽然牛栏山的事情让他心中充满了羞愧,但是此刻这黑影显然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他如何能不怒?中年人道:“我倒想看看,你不过来,如何取我性命!”
“去!”黑影一声呼喝,突然一道雪玉似的光影一闪,像一枚玉针在暗夜中暴起。中年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银虹逼近胸前,随后中年人感觉胸中一空,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才发现胸口已经被穿透,一腔鲜血在胸前飞溅。中年人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他便全身无力,手脚抽搐,他想大声呼救,不过已经喊不出声音了。
中年人摇摇晃晃地横倒在地面上,此时天上正月儿弯弯,周遭万籁俱寂:“为、为什么会这样?”
中年人未解的疑问,都随着他渐渐混沌的意识化为了虚无。中年人感觉自己沉人了黑暗的深渊里,再不能返回,他喃喃低语:“牛栏山”
一、怪镇
“临水一长啸,忽思十年初。三登甲乙第,一人承明庐。浮生多变化,外事有盈虚。今来伴江叟,沙头坐钓鱼。”
商慕云远眺着江面,只见天水一色,破浪滔滔,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九江镇地处三江交界处,河道纵横,过了纵横的河道往西南,便是那云雾缭绕的山岭,山色空潆,远远一望,美不胜收。
“白居易的诗?”听到商慕云在船头吟诗,朱慎思从船舱中走出来。
商慕云感慨道:“白居易当时被贬为江州司马,路过浔阳江,也便是九江中的一段。他回想起宦海沉浮、人情冷暖、世事盈虚,一句‘临水一长啸’,道尽了万般愁绪。”
朱慎思:“此次的案件如此蹊跷,我们会不会无功而返,落得一句‘临水一长啸’?”
商慕云道:“未来,永远是一个谜!”
朱慎思道:“你发现这船上的蹊跷了吗?”
商慕云道:“什么蹊跷?”
朱慎思:“船夫摇着橹,却不看前面的江面,而是将头扭向一旁,这实在很是蹊跷。”
商慕云转头一看,只见温若冰正蹲在船边洗手,她挽着袖子,露出了一大段雪白的玉臂,摇橹的船夫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这一幅奇特的景象,商慕云和朱慎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从码头下了船后,商慕云三人来到小镇上,此时已是初夏时节,潮湿的雨气弥漫在小镇的上空。三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镇民都向他们投来目光,朱慎思拉了拉商慕云的衣袖,道:“你有没有感到蹊跷?”
商慕云:“镇民看着温姑娘,你又感到蹊跷了?”
朱慎思:“他们若盯着温姑娘看,这很正常,但现在他们不单单看温姑娘,还很诧异地看着我们,这是真的蹊跷了!”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全镇最大的客栈来福客栈门前,他们还未踏步进入,客栈的掌柜已经跑了出来,道:“三位穿着官靴,还有一位长着两条白眉毛,你们必定便是南昌城来的捕快吧?白眉这位定是白眉捕快商慕云了?”